二月天,春光缱绻。
祾歌和薛家龍鳳胎乖巧地跟在武曌身後,與武曌一同遊園。
滿園花團錦簇,微風拂過,桃杏李花如雨落下,驚起一對白鹭振翅飛起,不多時,又悠然落在水邊,閑适地漫步起來。
“真是一片春日風光啊。”武曌贊道。
表兄妹三人不由得同時緊張起來。
果然,下一句就是布置功課:“既然如此,你三人便以白鹭為題,各自作一首詩吧。押一東韻。”
内侍送上筆墨,三人各自落座。周遭一時無人說話,隻有落筆的刷刷聲。
三人中,薛崇禮最先住筆,神情有些忐忑;祾歌神色凝重,用毛筆輕輕敲着頭;薛崇胤已經開始歎氣了。
武曌取過薛崇禮的詩來看:
鹭群白頸下寒泷,雪羽銀冠映碧瞳。
莫道三山無處覓,上陽深處即仙蓬。
她讀了一遍,淡淡地說了句“尚可”,就不再說話,而是要祾歌的詩來看。
祾歌的詩寫道:
雪衣玉質映青空,獨立蒼茫萬裡通。
風緩雲輕殘雪暗,煙斜雨短早桃紅。
蘆花深處扁舟遠,楊柳陰中遊客匆。
我欲乘槎更去也,蓬萊清淺有仙童。
武曌讀了一遍,終于有了幾分笑意:“不錯,比之上次有進步。”
她提點三個孫輩:“詩言志,作詩不必關注辭藻如何,言之有物才是根本。你們表兄這首詩,比他以前穿鑿附會的詩要大氣許多,也有了自己的感想,所以才說有進步。不過不可因此自滿,明白了嗎?”
祾歌忙站起來應是。
武曌點點頭,才拿起薛崇胤的詩。隻看了一眼,她就放下了詩箋。
祾歌探頭偷看,隻見上面寫了二十個字:
水面見群鴻,江天萬裡空。
何人吹玉笛,驚起碧波中。
這首五絕簡直是來湊數的。難怪阿婆不滿意。
薛崇胤的書讀得确實不算很好,主要是他不太專注,做事有些懶散。
實際上,李令月也确實同祾歌提過,想讓他帶帶薛崇胤。但這被祾歌拒絕了。他認為自己還沒有教學生的資格,也認為薛崇胤沒有認真學習是因為現在的不合适他的學習,建議李令月幫他換一個老師。
因為知道祾歌不停換老師,跟老師甚至磨合到厭學,最後換到狄仁傑做他的老師才能正常讀書,李令月最終采納了他的說法。
祾歌也是希望薛崇胤能學好的。
但這他不好插手,因為他隻是表哥,不是堂哥。要是貿然插手,他擔心薛家會有意見。
武曌又取來祾歌的詩,笑問:“這種字體,以前從未見過,怎麼,這是你新創的?”
這次的字,是祾歌前段時間才完善的左手書法。祾歌忙站起身來應道:“這是孫兒一直在琢磨的,用左手寫出來的字體。”
他便将自己關于左手書的前因後果又說了一遍,隻省去少讓燕筠青管他這件事。
武曌細細品鑒,笑道:“很好,字正方圓,剛勁有力,若是假以時日,有開宗立派的潛質。”
祾歌聽了,也不由得有些得意。
武曌又問:“可有名字?”
祾歌點點頭,眼中滿是得意:“濟川體。濟世安民,海納百川。孫兒正在刻印,自号曰濟川。”
雖然說得是濟世安民,他還是改了“世民”二字的讀音。
武曌“哈哈”大笑起來:“好!既為朕的子孫,當得起這八個字!”
她細細打量着意氣風發的祾歌,徐徐點頭:“燕筠青問診有功,賜絹五百匹。等你的病痊愈,朕便封她為萬戶侯。”
祾歌笑道:“若是燕禦正知道,必然會前來叩謝阿婆隆恩。”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一陣女子的嬌笑。這讓他不由得有些愕然。
宮規森嚴,怎麼還有這麼多敢放肆大笑的宮女呢?
一片嫩綠淺粉中,最顯眼的便是宮女大紅的石榴裙。一群十多歲的少女正蒙起眼睛玩捉迷藏。祾歌打眼一掃,就看到燕筠青混在其中,正提着裙子躲避不疊。
他以為女皇會生氣,可女皇隻是微笑着,臉上還浮現出些許的輕松愉快。
女皇很喜歡縱着這些活潑開朗的年輕女郎。
祾歌想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女皇喜歡宴飲,喜歡玩樂,喜歡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喜歡最時興的歌舞和衣料,他覺得這不像是個老人該做的事。但老人究竟該做什麼事,他也不清楚。
武曌緩步走出涼亭,笑道:“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石榴裙。我喜歡熱鬧,喜歡生機勃勃的春日,當然也喜歡熾烈的朱紅。而你們阿翁呢,就更素淨些,常穿牙白色的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