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見不得祾歌整日整夜待在房間,武曌下旨,命上官婉兒帶他去園子裡走走。
祾歌不太樂意動,但在上官婉兒的軟硬兼施下,還是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
花園倒是春光正好,可是這又和他有什麼關系呢?
他覺得很累,隻想睡覺。
他在前面漫無目的地閑逛,上官婉兒就在他身邊,試圖逗他說幾句話。但是祾歌懶怠回答,始終一言不發。
繞過一座假山,水榭便映入眼簾。
祾歌掃了一眼,遠遠看見水榭上有個穿着石榴裙,發髻上簪了一朵絨花的背影。
他的心裡終于泛起了些許情緒。
他想見她,非常想!
他不由得加快腳步,臉上也浮現出笑容。
近了,更近了!
祾歌抿着嘴笑了起來,放慢腳步,那人忽然回頭——
卻是燕筠青的表妹,楊允蘭。
她穿着與燕筠青相似的衣裳,化了相近的妝容,頭上還帶着和燕筠青相差無幾的絨花。
她們是表姐妹,容貌自然是相像的。
可是,雖然五官相似,她們的氣質卻大不相同。燕筠青是人間紅牡丹,甜美明豔;楊允蘭是空谷幽蘭,清麗可人。适合燕筠青的衣物妝容,一點也不适合楊允蘭那清冽的氣質。
楊允蘭還是更适合青色、藍色。白色這種冷清些的顔色。
見到祾歌,楊允蘭忙起身行禮。這時,祾歌才看到她身後還坐着薛崇禮。
薛崇禮滿臉驚喜地叫他:“表哥,你好了?”
祾歌抿着嘴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遙遙回禮,然後掉頭就走。
繞過假山,他才停下腳步。
上官婉兒找準時機問他:“陛下命婢子問一句,這樣的話,大王能滿意嗎?”
祾歌黑了臉,目光如刀,冷笑不止:“有意思嗎?”
覺得他就是看上了燕筠青那張臉,所以找了個相似的人過來扮燕筠青,做個替身——這樣做有意思嗎?
說完,他一甩袖子,将上官婉兒丢在原地,揚長而去。
當晚,他就被武曌叫了過去。
武曌的身後,是一整排的美女,都和燕筠青有些許相似,或是眼睛,或是鼻子,或是身段。武曌看着他,慈祥地說:“既然來了,就挑幾個到你房中,以後伺候你起居。”
祾歌的視線一一掃過那些宮裝美人,半晌,才擡頭,一字一頓地問武曌:“我在阿婆心裡,就隻是這種好色之徒嗎?”
他望着武曌,滿臉失望:“有意思嗎?這樣做,有意思嗎?”
如果不是提不起情緒,他真的很想放聲大笑。
武曌登時勃然大怒:“放肆!你竟然敢這樣和朕說話?”
上官婉兒見狀,連忙帶着身邊的宮人退下,并且為他們關好了門窗。
武曌越說越氣,抓起辟雍硯砸了過去,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逆子,朕已經對你一再容忍,一退再退,甚至小心翼翼地讨好你,你不僅不感恩戴德,還沉着臉給朕臉色看。我看你是無法無天了!”
祾歌愣住了。
他沒想過武曌會這樣看他。
可就是這樣,他都提不起多少情緒。他太累了,一點力氣都沒有,不僅心髒劇痛,耳邊還耳鳴如雷。
他用了全身力氣,才沒去投水自盡的。
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堅持很沒意義。
他沒有跪下,而是含着淚問武曌:“你喜歡我嗎?”
武曌一愣,旋即更怒:“什麼?”
她這些年掏心掏肺對他,他不思感恩也就罷了,竟然隻落下了質疑?
祾歌梗着脖子,問:“我知道你疼愛我,但,你喜歡我嗎?”
“不是作為我父親的遺孤而喜歡我,我是問你,如果我不是你的子孫,我是一個街上你遇到的什麼人,你會喜歡我的性格嗎?”
這話把武曌問住了,她下意識想回答,可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你疼愛我,但你不喜歡我。如果我不是孝敬之子,你根本不會對我有好臉色。”說到這裡,他已經容不下眼淚,聲音也哽咽起來,“我說得對嗎?”
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祾歌的眼淚滑落下來,他放聲大笑:“對,對啊,連我的撫養者都不會喜歡我,我憑什麼不讨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