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無擇想也沒想就策馬過去,卻發現這是個死胡同。馬車就停在牆根底下,兩個押車的婆子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從車上走下來一個婢女,屈膝行禮:“王郎君,我家姑娘有請。”
王無擇隻覺得自己一顆心滾燙起來,他猛地向前走了兩步,卻又擔心輕薄了那小娘子,于是停住腳步,捋了捋自己的發鬓,确定自己并無些許失态。
婢女已經招呼着押車的婆子到一旁吃茶果去了。
王無擇站在車外,矜持地開口:“靈兒,是我,王無擇,”
車内傳來嬌嬌柔柔的女聲:“王郎……”
這一聲端的是百轉千回,叫得王無擇心都碎了。
隻聽靈兒低聲喚道:“雪兒,扶我下車。”
那婢女雪兒脆生生地應下,扶着車内人走了出來。
王無擇屏住呼吸。
靈兒看起來有些憔悴,泫然欲泣,楚楚可憐。她濕着眼眶,蓮步輕移,直接撲進王無擇懷中:“王郎,阿兄要将我許了人家,過年兒便發嫁出去。日後,我便再不能出門了。”
暖融融的清茶香味往他鼻子裡鑽,王無擇心中一陣鈍痛。他當即脫口而出:“你等着,我這就上門提親!”
他取出今天買下的首飾,獻寶似的舉到靈兒面前:“你看這藍寶石的項鍊和耳墜子,你可喜歡?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
說着,他有些害羞起來。
“靈兒喜歡的。”靈兒拿過耳環,托在掌心,“王郎送我什麼,我都歡喜的。”
她将耳環遞給王無擇,側過臉讓王無擇幫她帶上,一副嬌羞不勝的模樣。可就在這時,婢女雪兒卻走過來,道:“娘子,該回家了。”
王無擇隻得同靈兒依依惜别。
靈兒轉身向馬車走去。
就在她快要上車時,她忽然回身飛撲過來,在王無擇臉上落下一個香吻,然後飛也似的逃走了。
馬車駛走了。
王無擇站在原地,望着馬車離去的影子,久久不能回神。
祾歌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趕緊洗漱卸妝。
至于王無擇送的耳環,他随手收在枕頭下面,打算先把妝卸掉、頭發洗過再收好。
反正再過幾天,“靈兒”就該遠嫁外地,和王無擇死生不複見了。
他很期待王無擇那時候的表情。
王無擇沖進來的時候,祾歌才剛換上中衣,連外衣都沒穿。
西州的氣候幹燥而炎熱,頭發甚至甩一甩就幹。
他就坐在桌邊,聽着王無擇念叨他那個心上人,手上卻慢條斯理地修剪着幹枯的發尾。
頭發長了,就是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
王無擇見他沒有回應,不由得急道:“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又沒和女兒家相處過,我怎麼知道。”祾歌把碎發攏到一起,說,“你不如直接三媒六聘,到人家姑娘家去提親,這樣還快一點。”
“我是擔心我爺娘!”王無擇提高了聲調,“快幫我想想,我該怎麼說服他們!”
祾歌摩挲着下巴,裝模作樣陷入沉思。
他在努力繃住不笑。
就在這時,内室傳來“咣裡啷當”的聲音,不用想就知道,肯定又是雪奴兒在調皮了。
祾歌不想讓王無擇看到内室的钗裙,也就沒打算搭理雪奴兒。
不曾想,那貓卻自己叼着什麼東西跑出來,輕盈地跳上桌子。
祾歌定睛一看,雪奴兒口中的,正是王無擇送靈兒的耳環。
王無擇掰過貓腦袋細看。他覺得這東西有些眼熟。
祾歌看看王無擇,又看看雪奴兒,也顧不得自己隻穿了木屐,直接撒腿就跑。
他這一跑,王無擇糊塗了。但他去了内室,看到那身熟悉的裙子,又看到地上箱子裡的珠钗,怎麼還不知道自己的心動竟然是一場騙局?王無擇當即怒不可遏,悲憤大喊:“你你你——你還我靈兒!”
他追了出去,發誓抓住祾歌就打,但祾歌仗着個子小卻腿長,靈活得很,哪怕跑丢了木屐,也一直沒被王無擇逮住。
王無擇氣得牙都快咬碎了,他脫下一隻靴子,照着祾歌的方位砸了過去,祾歌卻偏頭躲開,隻在假山後面探頭探腦。
“你給我出來!”
“哪有你這麼騙人的!”
“誰讓你笨,是男是女都認不出來!”
王無擇滿臉悲憤。祾歌化妝比很多姑娘都細緻,這怎麼能怪他!他連适齡的姑娘都沒見過幾個!
他大吼一聲,撲出去追着祾歌打。
雪奴兒也在其中搗亂,在兩個人身邊竄來竄去。祾歌一不小心被它絆倒,連忙一個前滾翻卸去力道,再擡頭,面前已經是王無擇的臉。
王無擇撕着他的臉,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兩個人痛痛快快打了一架,準确來說,是王無擇按着祾歌打。
他們鬧累了,渾身都是汗水灰塵,幹脆就地一躺。
“這可是你給我提的主意,我明天就去請媒人上你家提親去。”王無擇冷哼着說。
祾歌懶懶地說:“我都定親了,你提什麼?”
王無擇睨他:“我就不信了,憑我着年輕貌美、身強體壯、家世高貴,難道還不足以做你的正妃?”
“我的正妃可是姑姑家的表妹。你還差點。”
王無擇一默,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憑什麼我是夫人?我不管,永徽律規定可以一夫一妻多妾,既然你已經有了妻子和妾室,再要一個丈夫也合法。誰要去做你的王妃,你在我這裡就是個嬌公主,我是你的驸馬才對。”
祾歌似笑非笑:“愛妃說笑了。”
“本驸馬可是認真的。”王無擇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樂不可支地叫他,“小公主,小公主,我的燕國小公主。”
祾歌歪着頭想了想,一個過肩摔,把王無擇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