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參與抄家的人,可以截留一部分财物。此次西州麴氏倒台,尤其以唐休璟為首的都督府一系,和王孝傑為首的鷹揚衛一系獲利最多。
随着戰利品逐漸清點出來,不少西州士紳鄉賢後悔不疊。
他們不該看祾歌年幼而輕慢于他。要是半年前巴結上了祾歌,現在他們也能份上一杯羹了!
将軍府門前門庭若市,但是祾歌獨獨見了都督府的唐旻。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能未蔔先知,知曉麴崇裕安排下的暗棋的?”祾歌笑道,“猜猜看,猜到我就告訴你。”
唐旻絞盡腦汁猜了幾次,可仍舊百思不得其解。
“跟我來吧。”祾歌笑了笑,“我帶你見見真相。”
唐旻跟着他左拐右拐,來到一處小院。還沒進門,先聽到琵琶铮然作響。下人為祾歌推開院門,入目之處一片銀裝素裹,隻有一個美人披着大紅鬥篷,在皚皚白雪中彈琵琶。
聽到推門聲,那人忙抱着琵琶站起。唐旻凝眸細視,不由得驚叫出聲:“念奴?!”
這人正是望月樓失蹤已久的念奴娘子。
見到祾歌,她眼前一亮,抱着琵琶款款而來,屈膝行禮:“公子,唐公子。”
這一笑,端的是動人心魄,唐旻看得一怔,祾歌卻好像隻是在背記好的詞一樣,語氣平穩:“不冷嗎?仔細凍壞了。”
唐旻看了他一眼,心道這人莫不是有斷袖之癖,怎麼一個大美人在面前,都能不動如山。
祾歌卻悄悄松了一口氣,心想終于做完“沒什麼用但是不做不行的例行關懷”了,可以開始進入正題了。
沒有蘇戎墨在身邊,應付這些雜事讓他生厭。
三人進暖閣,傅蝶正在暖閣内彈琵琶。見到祾歌,她眼前一亮:“周濟川,你來啦!”
祾歌差點沒繃住微笑。
這人……怎麼能直接稱他姓字?
至少也該稱一聲周公子吧?
他在心底默念“馬骨馬骨”,努力維持住微笑,溫聲道:“你上次想要的琵琶做好了,去看看吧。”
傅蝶雙目亮起,她跳了起來,興沖沖跟着内侍去看她的新琵琶去了。
祾歌歎了口氣,閉着眼捏了捏眉頭。
還是得找人教她學學規矩。
他擡手示意三人落座,才對念奴開了口:“跟他講講吧。”
念奴點頭,将琵琶交給侍女,便開始娓娓道來。
西州城外,趁着那男人低頭系腰帶的功夫,念奴拔出簪子重重地朝那男人頸部刺去。
可她畢竟不會武功,并未傷及要害。男人卻因此暴怒,将念奴拖下馬車。
念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箭矢破風聲和急促的馬蹄聲。有溫熱的東西流到她臉上,她睜開眼,正看到一支箭釘穿男人的胸膛,那男人滿是難以置信,歪歪斜斜地向地上倒去。
念奴吓傻了。
她隻是個探子,還沒見過這種場景。
就在這時,一雙手伸了過來。念奴回神,驚聲尖叫,這才發現了一襲白衣的蘇戎墨,和他身後手持弓箭、黑衣束發的青年。
“還記得我嗎?我是監察使身邊的蘇戎墨。”蘇戎墨溫聲道。
見念奴衣衫淩亂,他從馬上拿出一件鬥篷遞過去,又解下身上的鬥篷,展開,當做屏障,供念奴整理儀容。
黑衣青年手持弓箭站在一旁,眼中露出些許殺氣。
念奴很快就整理好衣裙,披上鬥篷。
“帶上雪帽,跟我們走。”蘇戎墨向她伸出手,“為我們作證,我們可以保你平安。”
念奴輕咬嘴唇。
片刻後,她堅定地伸出了手。
排查誰是麴氏同黨,說簡單也簡單,就是将念奴安置在屏風後,透過屏風認一認,都有哪些人與已經捕獲的麴氏同黨往來密切,然後順藤摸瓜,查查對方有沒有不明來源的大額收入——順帶手查了個貪污受賄。
不過有唐一代,人情孝敬都是常事,所以祾歌和唐、王二人商量過後,也就對小貪小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如果收受财物,就算是品行有失,不能為官,那麼大周朝堂上将會空無一人。
這麼查下去,還真讓祾歌查出了端倪。
看完唐休璟給的名單,祾歌不由得愕然。
這麴崇裕好長的手!
那些為走私商販大開方便之門的将尉,一旦被查處,這些人的官位就會順次授予下面的副職——可這些副職,明面上看起來與麴氏毫無關系,一查下來,居然都收受過麴氏的賄賂,五個裡面有四個是麴氏的暗棋!
祾歌望着名單歎氣:“前朝餘孽,竟如此恐怖,我今天終于見到了。”
唐休璟請示他:“要殺嗎,殿下?”
祾歌确實有些兩難。
不殺的話,又是一個隐患;可是大開殺戒,他怕西州的局勢不穩。
如果上報皇帝,皇帝一定會下旨盡數斬首,可是這樣一來,又會激起許多怨恨。
祾歌捏了捏眉心:“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王孝傑坐在一旁,看着滑不溜手的唐休璟,面露鄙夷。
幾十歲的人了,一點責任都不願意擔,還把所有事都推給一個十六歲小孩子,他看不上唐休璟這種人!
至于怎麼處理高昌餘孽,他倒是認為該讓皇帝去憂心,他們負責打打殺殺就足夠了。又不是自己坐龍椅,沒必要操那種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