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點點頭,又問:“王無擇有無什麼别的嗜好,諸如,他是否經常去喝花酒,或者找小倌?”
“他經常一下值就去喝花酒,玩銀燭玉籌。”狄博通說,“我沒見他去找過小倌,他應該對這個不感興趣,他隻喜歡那種溫溫柔柔的姑娘。”
狄仁傑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囑咐道:“今天我們聊的内容,誰問起都不能說,明白嗎?”
狄博通應下,行禮退了出去。
剛一離開狄仁傑的書房,狄博通的神色就冷了下來。
狄仁傑說的話,他一個字也不信。
小殿下重病纏身,王無擇遠赴西域,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岔子,居然要皇帝親自盤問呢?
他想了想,吩咐道:“備馬,我要去裴家。”
裴行儉的兒子裴光庭,母親是皇帝身邊的禦正。燕筠青身在内廷,他不好直接去找燕筠青,但是找裴光庭打聽一下還是可以的。
除了裴光庭這些奉宸衛,還有高安公主和義陽公主府,也可以去找找看。
王無擇究竟做了什麼,讓狄仁傑都如此神色凝重?
相較于神都洛陽的凝重氣氛,王孝傑的大将軍府倒是其樂融融。
諾布嘉瑟主動煮了酥油茶,邀請衆人品嘗。
酥油茶是酥油加奶加茶煮沸而成,之後加鹽、牛肉幹、炒青稞、奶皮子,香味遠比普通牛乳茶濃郁得多。
祾歌将其中茶水一飲而盡,獨獨留下碗中的牛肉幹。
風幹的牦牛肉費嚼,以祾歌的牙口,沒泡軟的牛肉幹被他咬來咬去,隻受了些皮外傷。
他丢下咬得滿是牙印的牛肉幹,用叉子挑沒有闆筋的醬牛肉吃。
“你怎麼還不如我姑娘。”諾布嘉瑟拔刀将牛肉幹切成小塊,用熱酥油茶泡好,放在爐子上溫着,他嘲笑祾歌道,“我姑娘才四歲,所以我給她泡軟了吃,你怎麼跟個孩子一樣,連肉都吃不大口?”
張桂花接話道:“四歲,該是屬猴的。”
諾布嘉瑟掰着手指,半天算不明白。
今年是豬年,四歲不該屬羊嗎?
“咱們漢人是算虛歲的,在娘肚子裡那一年也算一歲。”張桂花說,“說這樣不忘娘老子的生恩。”
諾布嘉瑟于是便不說話了。
張桂花看出兒子不想提這件事,也沒有多啰嗦,而是轉頭問道:“我孫女叫什麼名字?”
“悉勃野·嘉瑪類。”諾布嘉瑟說,“嘉瑪是星星的意思,她是晚上出生的,沒有月亮,但是滿天繁星。類就是尊稱,漢話裡……我不知道該對應哪個詞,總之就是公主郡主之類——我是嘉瑟,是大蕃王子,那麼我的女兒對應漢人應該是郡主吧?”
他看向祾歌,問道:“我在大蕃,應該與你在大唐相差仿佛吧?我加上了嘉瑟的尊号,你也有尊稱小殿下。你的女兒會是郡主嗎?”
“會是。”祾歌坦然道,“但是我們的殿下比你們的嘉瑟尊貴一點。如果我們的皇帝駕崩,那麼下一任皇帝就會在殿下中産生。除了皇帝的母親和妻子,一般隻有皇帝的繼承人會被尊稱為殿下。”
諾布嘉瑟若有所思:“明白了,嘉瑟就是漢人的大王,殿下就是大蕃的貢瑪,所以你在大唐,要比我在大蕃更尊貴。”
他說着,将泡軟了牦牛肉幹的酥油茶推過來:“差不多軟了,再泡下去就不好吃。你試試。”
祾歌拿叉子挑起一塊,果然軟硬适中,牛肉浸滿了奶香味,比單吃牛肉幹好吃多了。
“你還真跟我姑娘一樣。”諾布嘉瑟将酥油茶添滿,提起女兒,他聲音都變得溫柔起來,“嘉瑪類很喜歡吃牛肉幹,但總是咬不動,乳娘幫她泡軟了吃,慢慢我家就總是吃泡軟的肉幹了。”
張桂花夫婦眼巴巴地聽着,想象着孫女向兒子撒嬌的模樣。
雪奴兒跳上桌,探頭探腦去嗅酥油茶,被諾布嘉瑟敲了腦袋。祾歌伸手将雪奴兒抱在懷裡,看到諾布嘉瑟笑了笑,取出一塊汗巾子,三兩下疊成一隻老鼠,送到雪奴兒面前:“貓不能喝酥油茶,這個你拿去玩?”
雪奴兒伸出爪子扒拉着汗巾鼠,高興得尾巴都翹到了祾歌頭上。
一直沒有說話的王無擇忽然開口了。他也取了塊汗巾子,三下五除二,就疊成了一隻小兔子。
王無擇将兔子托在掌心,得意地笑道:“哥,你那是給小侄女疊着玩學出來的吧?我也會!等到時候見了侄女,我可要比比咱倆誰疊的花樣更多。”
諾布嘉瑟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客套的笑容:“好啊。”
頓了頓,他又說:“漢人做糖花樣多,到時候你給她裝上幾箱子糖,她自然就喜歡你了。”
蘇戎墨的眼神卻落在那兔子上,盯着看了很久。
王無擇以為他喜歡,将手攤在他面前:“叫我一聲哥哥,這隻兔子就給你玩,怎麼樣?”
“哥哥”在唐時漢話中,既能稱呼父親,也能稱呼兄長,蘇戎墨一眼就看出他想占自己便宜,沒搭理他,端起茶碗準備吃酥油茶。王無擇悻悻地收手,他卻忽然出手,劈手将汗巾兔子奪了過來!
“兔子很好,現在是我的了。”
王無擇伸手去奪,蘇戎墨卻靈巧地躲開。王無擇連續幾回合都沒搶回自己的兔子,盯着蘇戎墨片刻,忽然歎了口氣:“蘇戎墨,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了我們的甜蜜、虧欠……”
蘇戎墨被臊得僵在原地,惹得王孝傑等人忙問:“這又是什麼典故?”
王無擇沖父母擠眉弄眼:“這可是人家戎墨紅鸾星動,旖旎情——嗷!你别踩我腳!”
兩個人你追我打,熱熱鬧鬧地鬧騰起來,祾歌費力地咬着牛肉幹,忽然也矯揉造作地歎息起來:“牛肉幹,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了我們的幹澀、堅硬……”
蘇戎墨此時正追着王無擇打,聞言委屈起來:“主子!”
祾歌一把抱過玩汗巾鼠的雪奴兒,把頭藏在貓身後,舉起貓爪揮了揮:“戎墨,我原諒你了……”
話沒說完,雪奴兒反身咬了他一口,又“邦邦邦”給了他十幾下子,抖擻長毛,自顧自的跑開了。
諾布嘉瑟忍了又忍,最終提起嘴角,發出一聲真心實意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