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獨解支,王無擇好奇地盯着祾歌。
祾歌挑眉:“我臉上有東西?”
王無擇翻了個白眼,才說:“我就想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有時候像個冷酷的政客,有時候又像個……你是有兩個靈魂嗎?”
“我隻有半個。”祾歌冷笑,“不過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有時候又像個什麼?”
王無擇撒腿就跑:“像個榆木疙瘩!”
他跑到台階邊,正得意祾歌沒有追上來,他頭頂的房檐上忽然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貓腦袋。
而後,房檐上的積雪被貓推了下來,砸在他的頭上。
如果貓會笑的話,現在院子裡估計都回蕩着雪奴兒的笑聲。
就在這時,房檐上積雪被剛才推那一下帶下來,連帶着雪奴兒都腳下打滑,在半空中手忙腳亂抓了幾下,慘叫着往下落。
祾歌眼疾手快,一手扯王無擇,一手撈雪奴兒,終于在一人一貓被積雪活埋之前,将二者解救出來。
雪奴兒趴在祾歌懷裡,甩甩尾巴,支棱着耳朵不知道在想什麼。王無擇哈哈大笑,雪奴兒“喵”地炸了毛,撲到王無擇身上“喵喵喵”地揍他。
一人一貓鬧了個人仰貓翻。
祾歌伸手去撈雪奴兒,雪奴兒将身子一扭,又被祾歌從另一個方向抓住。它被抱起的時候,大怒着“喵嗷嗷”叫起來,大尾巴炸起來,“梆梆梆”地拍打祾歌的腦袋,還用爪子扒拉祾歌。
見它掙脫不了祾歌,雪奴兒揮了揮爪子,惡狠狠地瞪着王無擇。王無擇沖它扮鬼臉,雪奴兒氣得趴在祾歌懷裡生悶氣。
三個人一起笑。
雪奴兒擡頭看看祾歌,又看看蘇戎墨,睜圓了眼睛,然後又委屈又憤怒地仰起頭,腦袋耷拉下去,連尾巴也耷拉了下去。
祾歌努力忍着笑,怕再傷到雪奴兒的心。
但雪奴兒還是掙紮着跳下地,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祾歌幾人良久才止住笑。
“你們去忙吧,我去看看鈴铛。”祾歌對他們點點頭。
鈴铛今天開始進學,開始讀《千字文》。
學堂設在聽雪齋,祾歌請動了名震西域的大儒,來為這個妹妹啟蒙。
書齋内寂靜無聲,大儒坐在上首看書,鈴铛在認真描紅。
書齋内外仆婦十餘人,見到祾歌正欲行禮,祾歌擡手拒絕了,悄無聲息走到鈴铛身旁。
她在艱難地寫黃字。
祾歌看了一會,才道:“不要墊手腕。”
鈴铛吓得差點跳起來,嗔怪道:“你怎麼沒有聲音!”
“看你認真,不願打攪你。”祾歌笑笑,“今天認了幾個字?”
“背了四句,從天地玄黃到律呂調陽。”鈴铛伸出手指,“寫字寫了四個,學到黃了。”
祾歌點點頭,道:“寫來我看看。”
鈴铛取來筆墨,一筆一劃吃力地寫起來,又問:“什麼叫律呂調陽呢?”
“你先寫,寫完我帶你去看。”祾歌說。
鈴铛點點頭,又伏案認真寫起了字。
大儒走過來,笑道:“監察使不必過急,女公子聰慧,一點就透。假以時日,必能秀外慧中。”
鈴铛終于寫完了字,她撐着桌子站起來,問道:“書上的字,和先生的字,都是同一個字,但是長得不一樣。”
“這叫字體。”祾歌道,“先生寫虞體,書本上是歐體。”
他慢條斯理跟鈴铛解釋,鈴铛聽罷,問道:“那你的字是什麼體?”
“我寫給你看。”祾歌伸手取筆,撩起甲胄。鈴铛連忙讓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祾歌寫字。
祾歌靜靜地寫下鈴铛剛學的那四句千字文。
鈴铛和大儒一同看他寫字,隻見他筆鋒遒勁,筆力雄渾,運筆自然流暢,自成韻律。大儒看着字迹,眼中露出一絲驚訝,忍不住贊道:“監察使年紀尚幼,竟已得筆法之妙,觀其神韻,自成一格。若勤加練習,日後成就不可限量。”
鈴铛歪着頭看了看,嘟囔道:“你的字跟先生的都不一樣。”
祾歌笑了笑,道:“這是王右軍的筆法。”
大儒撫須點頭:“果然有蘭亭風骨。”
鈴铛皺了皺鼻子,嘟囔道:“可是我不喜歡這種……方方的字,我喜歡先生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