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奪和梵南鲸走到會議室時才發現，來的人不是宋以安，而是朝乾。

朝乾靜靜地坐在會議室盡頭，手裡拿着本卷宗翻看着，眉頭從周奪見到他時就沒松開過。

“朝哥，你怎麼來了？”周奪自然地走到朝乾身邊，拉開椅子坐下，探頭就去看他手上的卷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周奪和一具支離破碎的倒黴哥們對上了眼，後者眼睛暴凸，睜大着瞪着周奪，像是下一秒就要哐當往下掉眼珠子。

“……”朝乾面無表情地看着周奪，周奪默默縮回腦袋。

“都來了啊。”清風朗月般的聲音從會議室門口傳進，宋以安快步邁進，淡淡掃了在場的人一眼，溫柔的視線全部聚焦在會議室長桌盡頭清隽的身影上。

他身上還穿着闆正的西裝，像是剛從什麼正式場合趕來。

“我開完會立馬坐飛機來了。”宋以安走到朝乾身後，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解釋道，“沒有遲到吧，老婆？”

“嗯？”

宋以安笑的如沐春風，尾調略微上揚，水波融融的雙眼似乎隻看得到朝乾一人。

周奪也不廢話，站起身把離朝乾最近的位置讓給了宋以安。

“都到了。”朝乾面對宋以安的公然撩撥，臉都沒有紅一下，仍是冷冷淡淡的表情，聲線也是冷冷淡淡的。

“我開始說了。”朝乾按了按桌上的按鈕，隐藏的電腦鍵盤升起，他輸入一個口令，長桌正中的3d虛拟光屏被拉起。

方才周奪看見的那具屍體像是真正地躺在了他們的會議桌上。

放大了周奪才發現，屍體的肚皮上開了道長長的疤，表面都癟了下去，一看就知道内髒被掏空了。除此之外，屍體後頸被割下血淋淋的一大塊，腺體不翼而飛。

猙獰的碎屍給人的視覺沖擊力極大，在場人無不臉色凝重，裴也和西士還止不住幹嘔幾聲。

“這具屍體是這個月發現的第五具。”朝乾敲敲鍵盤，屍體被一些文字信息取代，附上的還有幾張照片。

照片上都是同樣的、被分成一塊一塊、再被取走腺體的屍體。

“被害人年齡段不同，但有個共性，基本都是獨居，沒有親近家屬，工作屬性較為流動，失蹤了也較少人關注。而兇手作案手法及其相似，懷疑是同一人所為，或者說，同一個團隊。”朝乾分析道。

“被害人都是登記在冊的異能者。”宋以安微微往前傾，手指無意識輕點着桌面，“但腺體全部被割掉了。”

“還有一點很奇怪。”朝乾再放出幾張照片，屍體的發現地。

郊區還在運營的工廠，遊人衆多的風景名勝山間步道邊上，釣魚佬聚集的河段中，酒吧後巷，甚至還有市中心的垃圾桶裡。

而屍體雖被分成塊狀，卻仍是搜羅在一起裝在麻布袋裡抛棄，除了内髒和腺體，輕輕松松就能再拼湊完全。

“這個兇手，”周奪挑起眉梢，詫異道，“你說他謹慎吧，這抛屍抛的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說他馬虎吧，還知道切成一塊塊的，但這切完放一塊，不還是一樣嗎？”

“他一定是故意的。”梵南鲸突然道，她指了指抛屍點，“每一個地方，都是人流衆多的地方，輕而易舉就能發現屍體，沒有人會蠢到在這種地方藏屍體的。”

“為什麼呢？”楊瘋在旁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他擱這扔屍體，被發現的幾率還更大了。”

朝乾又點了點鍵盤，幾篇報道帶着醒目的标題強勢闖入衆人的眼簾。

【殘忍分屍異能者，奪取分化腺體，拐賣上等器官，這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異能者們，集結吧！人類終究還是想要取代你們！】

“……”周奪面色凝重。

人類距離進化伊始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異能者和非異能者在一次次的磨合中，表面上看能夠和睦相處，但是，随着進化的優勢出現，不少異能者已經把自己和非異能者區分開來，他們歧視非異能者，他們妄圖成為超越普通人類而統領世界的，更高層次的種族。

社會上不時有引起異能者和非異能者對立的言論，而私底下，還有不少禁不住的組織在策劃着對立的陰謀。

同時，非異能者也忌憚着異能者與生俱來的能力。他們也在防範異能者突然掀桌而起，挑起戰争，爬到他們頭上。甚至有的地方，異能者從一出生就要受到外界監管。

而朝乾放出的報道内容，無一不是批判着非異能者嫉妒異能者，分屍洩恨，倒賣腺體與器官。

“這不一定就是非異能者做的啊，”楊瘋辯道，“腺體獵人和非法倒賣器官的，也有異能者的參與，這怎麼扯到兩類人對立的事了……”

“真相是什麼不重要。”朝乾冷冷打斷他，“關鍵是大衆隻願意相信自己看見的。”

“而且這些報道出現的時間早，引導性強，很容易就在人們腦子裡留下刻闆印象。”

“誰發的報道，能查嗎？”周奪問道。

朝乾搖搖頭：“虛拟IP，對面很狡猾，用過的電子産品很可能也早就銷毀了。”

“網警已經鎖過好幾篇文章了，但是沒過多久又會有新的報道出來，一模一樣的内容，對面看樣子還請了水軍，推廣範圍很大，甚至前不久還上了熱搜。”

朝乾再把屍體的3d形象呈現出來：“肢解的創面很粗糙，法醫驗過了，就是普通的菜刀。”

“死亡原因都是大出血。意思就是，被害人被摘去器官和腺體時，很可能還是清醒的。”

及其殘忍的作案手法。

活生生地把一個人，掏空成支離破碎的、冷冰冰的一袋屍塊。

這個兇手得多喪心病狂。

“還有再多的線索嗎？”梵南鲸翻來覆去把朝乾給她的卷宗看完好幾遍，卷宗上除了報案人以及例行走訪的被害人上司、同事、朋友、乃至鄰居的筆錄，沒有其他東西。

連鎖定一個嫌疑人的信息都沒有。

這個案子像是還沒開始調查過一樣，一片空白。

朝乾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複雜。

他微微歎了口氣，靜默了一會，才開口道：“其實，國金商場停車場的監控拍到了一輛可疑的車。”

幾人目光炯炯看着他。

“車用的是套牌，等我們順着查到那輛車時，車子已經在郊外一個廢棄的水泥廠燒的隻剩個空殼，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

“那為什麼卷宗上沒有記錄？”梵南鲸還是疑惑。

“記錄在案的所有資料都被清空了。”朝乾閉上眼，似乎很不想說出接下來的話。“今天淩晨，電子的、紙質的資料，全被銷毀。你們現在所看到的，是僅剩的。”

“而值夜的三個警察，全部暴斃。”

朝乾睜開眼，眼底潮濕一片，他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劇烈起伏着，嘴唇顫抖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說。

“沒有外力傷害，沒有任何打鬥痕迹，就像是被無形的人殺死了。”

“你沒有告訴我這點。”宋以安壓住朝乾的手，他詫異自己掌下對方冰涼到極點的體溫，心揪起般疼，緊緊攥住朝乾不住顫抖的手。

宋以安深深地看着朝乾，眸底是化不開的心疼：“這個案子你不要參與了。”

“我會去找你們局長轉接資料，這件事接下來由我們異能者聯盟調查。你已經連軸轉了快一個月，好好放個假，我帶你去阿裡蘇。”

朝乾卻抽回自己的手，壓下失态的外洩情緒，勉力勾起一個笑，像是在寬慰着宋以安：“不，我要親自調查。”

他一秒也不停留地就站起身，對着面色同樣冷峻的周奪道：“你們準備準備，現在就出島。”

“我們要趕在下一起案子前發生把兇手抓住。”

“阿朝！”宋以安再次緊緊抓住朝乾的手，低低呵道。

朝乾卻很堅定，一眼也沒看宋以安，反而是盯着周奪。

周奪瞥了眼臉黑的像鍋底的宋以安，再看看不容反駁的朝乾。

他知道，朝乾一旦認定了什麼事，就一定不會回頭。更何況，對方殺害的是他親近的戰友們。

換作周奪自己，讓他袖手旁觀，還不如讓他去死。

“宋哥，”周奪幫着勸道，“放心吧，有我呢。”

“你閉嘴！”宋以安還是沒放開自己的手，想把朝乾往自己的方向拽。

“以安，”朝乾低垂下頭，貼在宋以安耳邊不知說了句什麼。

宋以安突然就無力地松開手，雖還是滿臉憂心，但不再阻攔，隻側過臉朝周奪道：“周奪，照顧好阿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