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有些恨鐵不成鋼。
“萬一我在騙你呢?”
“萬一我其實另有目的?”
“萬一我想傷害你?”
“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嗎?”
長廊幽暗,兩側灰白的牆皮像癞皮狗的皮毛般,深一塊淺一塊,脫落下的不少碎屑積聚在牆側,宛如骨灰,與長廊彌漫着的沉沉死氣相呼應。
而那位少年——不,在之前為了能成功混入他們人魚的隊列而不被發現真實身份,少年帶了深藍色的假發,耳朵後方貼上了假魚鳍,臉上甚至畫上了足夠以假亂真的少許鱗片,變作少女模樣——正站在油燈之下,昏黃的燭光勾勒出她的半張精緻容顔,另外的半張臉則隐沒在黑暗中,瞧不真切。
沉默不語的她,周身的氣質卻叫人安心,像極了那高山明月——空靈超脫,溫和秀美,最重要的是,不吝光輝。
其實夜夢漓有所不知,對于靈魂氣息的感知是人魚無意識的的本能,就像人類生來便會呼吸一般,這是刻在基因中的、無法被剝奪的天性。
貴族,亦或是珊瑚,甚至他們自己,靈魂的氣息都已不再純粹:貴族的氣息宛如腐爛許久的垃圾,又臭又嗆;珊瑚和其他人魚同他們長久待在一起,純淨早已為髒污所染,區别不過是氣味的濃淡罷了;夜夢漓的靈魂氣息卻是不同——
幹淨,純粹,似風一般逍遙,讓一切崇尚自由的生靈不自覺的便心生向往。
而當時的小人魚躺在她的枕邊,聽完女孩連珠炮彈似的問題,隻是微微轉過頭來,一雙澄澈的藍色眸子倒映出女孩略有些咬牙切齒的神情,面上露出了個淺淺的笑容。
“我相信你。”
絕對不會這麼做。
最終夜夢漓自然沒有松口,而是在向他們再三保證,隻要他們好好跟着珊瑚離開,一出去就會有人接應後,自己披上米白色制服,沿着幽暗的長廊一路前行。
截至目前,計劃中的每一步都很成功。
無論是對研究員留有後手的猜測,還是對研究所“狡兔三窟”的預判,在夜夢漓自己潛入“受害者”隊伍之中後,一切都迎刃而解。隻要皇家護衛隊養的狗沒出事,就能跟随着她為大祭司特制的香囊的氣息,先端了開始那個小據點,再一路追蹤到大本營,成為她手中最有用的利刃。
不過以防萬一,夜夢漓拜托父皇命令皇家護衛隊晚些出發,同她錯開,這樣可以避免他們的計劃暴露,而在他們趕到此處的這段時間内,自己也能先來好好的探探路。
隻不過——
“是陛下命令我貼身保護殿下的,還請殿下不要為難我。”
面前的騎士和剛才那些人魚一樣穿得破破爛爛,垂首行禮時,一縷黑色長發從肩膀處滑落,在耳側微微晃動,沉靜的俊美面容浸潤在昏暗的燭光中,帶着朦胧的美感,偏偏又不失他作為一名騎士的鋒芒。
夜夢漓擡頭看着這個高了自己一頭的“護衛”,頗為頭疼。
“父王到底是怎麼想的,才會把你以我這樣的方式送進來啊……算了,地上那套衣服,撿起來穿好,跟緊我……不,我還是不理解我親愛的父親,我看起來很弱不禁風嗎……”
桦,也就是國王特意派來保護夜夢漓的騎士,此刻正默默的注視着王子殿下。
為了今日的營救行動,夜夢漓特意化了少女的妝容,讓往日雌雄莫辨的臉龐多了幾分秀美與柔和。桦就這樣看着王子殿下一邊碎碎念,一邊又謹慎的向前探索,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為什麼,他會覺得,這樣的王子殿下,有些,可愛呢?
言語中聽不出半分緊張,行為卻保持了應有的警惕,兩者矛盾的結合,讓夜夢漓無形中散發出自信而強大的氣場;偏偏那張臉看着比平日裡少了幾分英氣,多了絲女兒家的嬌憨意味,天真爛漫,清澈純粹。
桦一時間有些神遊。
這才是真正的王子殿下嗎?
男人皺起了眉頭。
不行,怎麼能用可愛這種詞來形容王子殿下?自己真是魔怔了……
“集中注意力,我的騎士。”夜夢漓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後,轉過身面對眼前的破舊木門,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情,玩味的開了口:
“不出意料的話,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