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抿了抿唇。
安徒生的童話裡,小美人魚因為對王子的愛,化作泡沫消散了。現實裡,小人魚隻是被問起了名字,也化作泡沫消散了。
冷靜,不要慌亂。
“……不用自責的。茗岚大人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所以這件事和茗岚大人無關。發現了問題就去解決,超出範圍的責任不要去包攬——這是我去過的一個世界裡的僧人說過的,我覺得很有道理。”
“事情的發展已經到了這一地步,那去解決它就好了。”
“而且,我想我應該有些眉目。”
那一條肖似小人魚的成年人魚,還在王宮裡放着呢。
還有,沈醫師口中的,所謂預言。
幾個小時前,小木屋内。
“……我之所以知道你不是你,是因為水晶球揭示的未來是這麼顯示的。”
沈灣撩了下自己的長發,眼波流轉,像一隻為自己的羽毛而驕傲的花孔雀。
“你可以理解為,預言。”
“預言裡說,秩序神将世外之魂投于公主體内,以拯救世界于危難之中。”
“不過嘛,”沈灣彎腰湊近夜夢漓,直視着她的雙眼,自己的鼻尖幾乎要碰上少女的鼻尖,笑得勾人心魄,“你的靈魂氣息,和之前那個完全不一樣,根本用不着預言。”
夜夢漓下意識後退一步,沈灣撇撇嘴,并不怎麼意外的直起身。
“什麼不一樣?”
“如果一定要形容,”沈灣摸了摸下巴,“之前的靈魂表面看上去是河流,沿着自己的河道前行,一絲不苟。實際上,它的内核,隻是一潭死水,沒有任何波瀾。”
“而你,是一片海洋。看上去平靜溫和,實則暗潮湧動。”
“重要的是,”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有随心所欲、甚至肆意妄為的能力。”
“但,海洋隻在特定的時候爆發,一旦爆發,勢不可擋。”
“這就是你給我的感覺。”
“也難怪,預言裡說你會喚醒……”
沈灣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幾不可聞。
“你說什……”夜夢漓正欲詢問,沈灣立馬打斷她說道:
“該你了!怎麼知道我是巫師的?”大美人小聲嘟囔着,“明明這麼多年沒一個人類看出來……難道是秩序神給了你什麼特殊能力嗎?”
“并沒有。”夜夢漓頓了頓,最終沒有再糾結預言的問題,轉而認真回答沈灣,“雖然你看上去很年輕,但你的眼神中,卻帶着年長者特有的超然與厚重。那是隻有有豐富閱曆的人才會擁有的眼神,和你的外貌脫節了。”
“所以我就猜,你是不是深海女巫。”夜夢漓歪頭一笑,“果然猜對了。”
其實,來之前,夜夢漓還小小的掐算了一把深海女巫的大緻位置,知道女巫在王宮内的時候,她還驚奇了一會兒。
不過,這就不用說了。
“……叫我沈灣,”男人憋了半天,才在“原來你隻是覺得我的靈魂沒外表上這麼年輕”和“原來你沒确鑿的證據隻是随口一猜”以及“深海女巫這個稱呼真的太糟心太羞恥了”中間,選出最後一個說出口,“别提那個稱呼,不知道誰傳的,一點都不好聽。而且,我五百年前就上岸生活了,在深海隻待了不到一百年。”
“你是人魚一族?”
“說了我是巫師。”
“好吧,”夜夢漓沒有過多糾結,轉而回答另一個問題。
“拯救人魚一族,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條件,也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
“這就是你要的答案。”
沈灣聽完後一聲不吭,又戴上面紗,回到木桌前搗藥、制藥。
夜夢漓安安靜靜的等了約半個多小時,沈灣才做完藥水,遞給她。
“謝謝,”女孩眼中是單純的歡喜,她在發自内心的為另一個種族而高興,“這下人魚可以好受些了。”
沈灣默默的看着“王子”轉身離開,在她出門的前一刻,平淡卻溫和的開了口:
“你放心,隻要有外人在,我永遠會叫你王子殿下。”
“不不不,”少女回頭,看見沈灣有些錯愕的神情,笑了笑補充道,“也許——”
“以後要叫國王陛下。”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許久,沈灣才從愣神中恢複。
最開始是低聲笑,後面變成放聲大笑,直到喘不過氣來,男人才慢慢停下,從衣領内扯出被擋住的項鍊,珍惜的摩挲着。
那是一片火紅色的魚鱗。
但細看之下,才會發現,魚鱗本身其實是白色的,隻是染了太多血,幹涸的血凝固在上面,讓它變成了火紅色。
“母親……”
沈灣喃喃道。
“我現在,徹底不想對人族下手了。”
“奇怪,他看上去沒什麼變化啊。”
夜夢漓站在大玻璃罐前,皺眉沉思。
裡面的人魚有着和小人魚一樣的淺紫色長發與藍紫色魚尾。勁瘦的腰身上,薄薄的魚鱗幾乎透明,緊密的貼合着腰線;沿着腰線向上,是幾乎完美的黃金比例身材,和聖潔不可侵犯的面容。他的雙手交疊在胸前,雙目緊閉,像一尊沉睡的精美雕像。
“是王。”
珊瑚換下了大祭司的服裝,身着最簡單的素白上衣與黑色長褲,站在矮自己一頭的夜夢漓身旁,給出了肯定的答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