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看着眼前的女孩,最終也無奈的笑了笑。
夜夢漓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她看得出,青年的笑容,并非發自真心。
就像祂方才說起回憶時,那無悲無喜的眼神一般。
隻是僞裝而已。
平靜的洋面下往往波濤洶湧,祂不過是用一張面具來遮掩,欺騙别人也欺騙自己。
“……我修改了兩個種族的記憶。”
“人魚忘記了一切,抹除了愛這種情感,忘記了念咒與催眠。”
“人類也忘記了一切,忘記了人魚的存在,忘記了祖輩的身份,并且從那往後,我不會再庇佑他們。”
“這樣,兩個種族的實力持平了,彼此的生活不會再有交集,也各自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了代價。”
夜夢漓沉默的聽完後,微微擰眉:
“為什麼要讓人魚失去愛的情感?”
“因為,那是一種既自私、又狹隘的情感。”
青年垂下眼簾,沒去看疑惑不解的女孩兒。
“這樣的情感,會讓一個種族毫不猶豫的對另一個種族出手,也會讓個體毫不猶豫獻出生命……它讓生命忽視了自己的珍貴,也忽視了其他生命的珍貴。”
“我不再庇護人類,人類與我無關了。但至少,人魚不能再受其害。”
夜夢漓張了張嘴,瀾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你想說,愛不是這樣的,我做的不對,是嗎?”
“不,”夜夢漓果斷的開了口,“這是你的抉擇,也是已經發生的曆史。對于已經發生的一切,就像這場戰争,我會尊重,卻不會做出高高在上的評價,對于你的抉擇,我的态度同樣如此。”
“事實上,每個人在做決定時,當時的自己并不是最關鍵的因素。所有的結果,隻是過去的自己導向的一種必然的未來。”
女孩擡起頭,認真的望向瀾。
“所以,對于這樣的一份必然,你大可不必質疑自己的決定。”
“當初,你已經做出了那時的你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雖然你懷着‘假如一切沒有發生會不會更好’的想法,但最終你也沒有濫用你的能力,你接受了一切,盡力做出了補救。何況,如今的人魚一族并沒有覆滅,人類也不會再傷害已經成為‘神使’的人魚一族……”
女孩兒看上去有些難過。
——她在為他難過。
“你完全可以,不用内疚與自責的。”
“畢竟,說到底,你之所以會如此難過,不正是因為你平等的愛着我們每一個生命,才會痛心于我們的‘自相殘殺’嗎?”
女孩的聲音并沒有人魚與生俱來的聲音那般動聽,也做不到催眠人心,但仿佛卻蘊含着比這更為強大的力量。
不知不覺中就沉迷于此的,反而是祂。
“對這個世界,你已經極盡你所能的溫柔了。”
女孩兒歎了口氣,一字一頓的說道:
“這樣,就夠了啊。”
周圍的螢火越來越多,逐漸連成一條白色絲帶,飛向了二人的頭頂上方,又化作星光點點,将漆黑一片點綴成璀璨的夜空。
“是嗎,這樣啊……”
——你看透了我逃避的僞裝,點明了我悲傷的緣由,卻不指責我的膽怯,甚至肯定了我的過往嗎……
夜夢漓随着螢火移動的目光還未收回,身體就落入了一個溫涼的懷抱。
感受到女孩瞬間僵硬的身體,青年歎了口氣,正打算收回手——
女孩回抱住了他,聲音中帶了些猶豫,但始終溫柔:
“假如,假如這會讓你好受一點,你想抱就抱吧,沒事的。”
青年呆呆的眨了眨眼,過了一會兒,才重新試探着伸出手抱住了夜夢漓,魚尾也不自覺的纏上了她的雙腿。
“不可以的……”
瀾将下巴輕輕的擱在女孩的頭頂,低聲說着。
“我本來就舍不得殺你,現在更不舍了,不可以這樣的……”
夜夢漓聽見這句話,并沒有産生害怕或者憤怒的情緒。
她隻是略微擡起頭,表達着自己的困惑:
“為什麼殺我?因為我占據了這個女孩的身體?因為我不屬于這個世界?”
青年略帶愉悅的笑聲從上方傳來。
“你就這麼肯定,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
“你能直接把我從身體裡拽出來,看見我和‘夜夢漓’完全不同的臉也絲毫不驚訝,”女孩兒因為被瀾抱在懷裡,聲音有些悶悶的,“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嗯,也是……難怪你可以改變世界必然覆滅的節點,甚至阻擋我對命運的窺探……”
“什麼?”
青年雙手松開了夜夢漓,低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