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沒有過生日的習慣。
除了錄音室的工作人員帶來的蛋糕以及收到的禮物,對于他而言,8月29日與一個平凡的工作日沒有任何區别。
“Mike!今天有你的快遞。”到家後,他聽到Janet尖細的嗓音從遠處傳來。
他皺了皺眉,有些煩躁的應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快遞員說需要你親自簽收,我讓他周六再來。”
盡管回到了家,他的腦子裡依舊在構思新的作品。他踏上樓梯,加快腳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他需要盡快錄下他的想法,因此Janet的話語絲毫沒有占據他的注意力。他甚至不記得她到底說了什麼。
他是在兩天後的周六收到的這份快遞。
“先生,我需要你在這裡簽字。”
夏日的正午時分,加州白色的日光照射在Hayvenhurst半開的銀灰色鐵門邊框。身穿寬松條紋襯衫和黑色尼龍褲子的削瘦男人此時半靠在門上,他的肩膀上架着的黑色雨傘将他籠罩在陰影下。
快遞員将一個半人高的箱子放在他的腳下,遞過了一份簽收證明文件。他仿佛不敢置信一般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随後,看到歌星在文件上簽好字,他又變戲法一般拿出一張Thriller專輯,“如果你能在這裡也簽上你的名字,我會非常感激…”他有些語無倫次,“在我看到這是一單需要本人簽收的快遞時,我就時刻帶着這張專輯…”
歌星像是被逗笑了,他好脾氣的接過專輯,“Sure,”說着,他打開塑料盒,抽出封面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給你。”他遞了回去,“你知道快遞是誰寄的嗎?”
年紀不大的快遞員從地上抱起紙箱,側着頭看了一會,指着一處說道,“上面寫着Lilith Green。”
“Ah—”男人露出了然的神色,“我知道了,謝謝。”
“我需要打個電話确認收貨,可以借用一下你的電話嗎?”快遞員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是寄件人的要求。”說着,他将歌星簽過字的單子拿給他,指向其中一行。
男人看起來有些不解,但還是應下了他的請求。為了安全起見,他并沒有将他帶進他們的主要住宅,而是帶着他來到了靠近門口的監控室。
而快遞員看起來也不做他想,在一個簡短的電話後,他們就沿着原路回到了莊園的大門口。年輕男孩不做過多停留,他邁出門外,揮着手,笑的十分滿足,白皙的牙齒暴露在陽光下,“我是你的粉絲Michael,謝謝你的簽名,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先生!”
事實證明,Michael的确度過了愉快的一天—雖然他認為荒誕的元素更多一些。
事情要從那個半人高的紙箱說起。
當Michael哼唱着The Beatles的“All You Need is Love”,毫不費力的抱着紙箱沿着旋轉樓梯回到他的套房時,他已經猜到了那是Lily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從大小和重量來看,這大概率是一件藝術品—他幾乎可以肯定。尤其是基于他們過去的禮物交換,無論是她去年送給他的Mickey Mouse的素描畫還是他上個月送給她的The Silent Fisherman的畫作,她看起來也像他一樣是個狂熱的藝術收藏家。
他将紙箱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又從不遠處淩亂的桌面上找到一把剪刀,随後在一旁的地上盤腿坐下來,拆掉了快遞的外包裝。
隻見在紙箱樸素的外殼下面,是一大一小的兩個用精美的米白色禮品紙包裝的盒子。禮品紙上點綴着許多金色的米老鼠形狀,漂亮極了。
首飾盒大小的小盒子摞在半米高的大盒子頂部,被一個碩大的金色蝴蝶結固定。
他拉住一側的絲帶,蝴蝶結随之散開。映入眼簾的是先前被遮蓋在絲帶下的幾個金色大字,“許三個願望”。
他彎起嘴角,眼神晶亮,看起來被吊起了足夠的好奇心和新鮮感。他十分嚴謹的将雙手交叉在胸前,聳起肩膀,閉上眼睛,莊重的靜默了幾秒,仿佛認真許下了三個願望。
随後,他随意的撕開包裝,将毫無規則的禮品紙扔在一旁。包裝紙下是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他打開蓋子,裡面整整齊齊擺放着藥粒大小的三個骨頭形狀的塑料片。
他來回撥弄着,實在看不出這是什麼。他有些疑惑的皺起眉頭。秉持着對Lily品味的信任,他依舊耐着性子将它放在一旁,準備拆另一個稍大一些的箱子。
就在他将頂部的小盒子拿下時,他注意到兩個盒子之間夾着一張卡片,上面是用工整的印刷體寫着的一行小字“…也可以不許願,反正你的願望和這個禮物沒什麼關系。”
“…”他仿佛能看到女孩寫下這句話時狡黠的表情。像是被氣笑了,他将卡片扔到一旁,開始格外用力的撕扯着大箱子上的包裝紙。
在包裝被完整去除後,大箱子裡的“藝術品”也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隻黑白相間的玩具狗,一層薄薄的絨毛附在堅硬的身體表面,手感并不是十分柔軟。他抓起玩具狗,來回翻轉着看了一陣,才注意到它脖子處挂着一個項鍊,上面寫着“Feed Me”。
“Ohhh,”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像是重新燃起了興趣,他将它放平在地面,又拿出盒子裡的三個塑料骨頭,放在手心。接着,他将一粒骨頭小心的塞進玩具狗微張的嘴巴裡。
然而,除了塑料骨頭滑進玩具狗身體時“啪嗒”的一聲輕響,并沒有他期待中的任何特效或者神奇的事情發生。雖然他也沒有想明白他的預期是什麼,但總歸不應該是這樣無聊的情況。他有些失望,百無聊賴的重新拿起玩具狗,卻見它後腿位置的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與塑料骨頭一般大的紙團。
他有些好奇的展開紙團,隻見上面用黑色的花體字寫着“I’m just a-lookin’ at the sky ‘cause it’s getting me high”。
這看起來像是一句歌詞,可是他卻絲毫想不出來是來自哪一首歌。他皺了皺眉,毫無頭緒的搖了搖玩具狗的身子。
随着他的動作,仔細聽能聽到他剛放進去的一粒塑料骨頭在它肚子裡晃蕩的聲響。他摸索着它後腿的絨毛,半天也沒有想清楚這個紙團是從哪裡出現的。
為了研究清楚,他将狗調轉身子,後腿面向他,摸索着背對着他的狗嘴巴,塞進了第二顆骨頭。
這次,他非常清楚的看到了紙團的出處—它是從狗尾巴下面的洞裡掉出來的。與其說是紙團,不如說是狗屎。
“哈哈哈!Oh my God,”他哭笑不得的撐着頭,随即像是無法找到語言準确描述他的感受一般發出了一聲言語不詳的半笑不笑的氣音。如果Lily此刻在他的身邊,他一定會按着她的肩膀質問她,“你是有病嗎?!”
這八成是她針對他上次的惡作劇的報複。
他被逼無奈般的拿起掉落的第二張紙條,不情不願的将其展開,隻見上面寫着“Between the iron gates of fate”。
又是一句語義模糊出處不明的詩句或是歌詞。
認定了這是Lily報複他的玩笑,他将紙片丢在一邊,不再對眼前的包裹有任何的興趣。他擡起頭,視線漫無目的的望向窗外碧藍色的午後晴空。此時天空中零零散散漂浮着幾朵棉花一般的白雲,靜态而唯美,仿佛畫家筆下的一副油畫。
在這樣的時刻,任何的移動在這樣的一副靜态畫前都會顯得格外突兀。他的視線很快被一條快速增長的雲朵吸引。隻見那一道白在飛速變長,直到形成一道筆直的豎線。緊接着,這條豎線在末端形成一個圈,弧線延長到豎線的中間部位,又拉出一條橫線。他定睛看向白色雲朵移動的源頭,隐約能看到一架噴氣飛機。轉瞬間,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由飛機尾氣組成的花體字母“H”。
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天空,目睹着字母“A”和“P”緊随其後的誕生。緊接着,一個完整的“HAPPY”出現在了天空中。
Michael瞪大了眼睛,他有一個猜想。
而正如他所料一般,“BIRTHDAY”是下一個出現的單詞。遠遠的,他能聽到街道上有規律的車鳴聲,似乎是在為空中的景象喝彩。
在他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完完整整拼寫在天空中時,他不敢置信般的單手捂住臉,有些不知所措的喃喃着“Oh my God”。下一瞬,隻見他雙手交叉,閉上雙眼,似乎在念着一句禱告。半晌過後,他緩緩睜開眼,凝視着空中漂亮的字樣,深吸了一口氣,純粹的眉眼裡滿是開心的模樣。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從桌子上抓起攝像機,推門走到露台,将鏡頭對準了天空。他轉動鏡頭的末端調整焦距,片刻後,他露在醫療護腕外的右手食指向下用力,按下了錄像鍵。
透過攝像機的屏幕,他看到飛機在畫完他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母“N”時,繞着“HAPPY BIRTHDAY MICHAEL JACKSON”的字樣的外圍劃過一個巨大的愛心的形狀。他放下相機,揚起頭,加州夏日的炎熱和空氣中的花草芬芳将他包裹,時間仿佛定格在此刻。
他或許一直透過玫瑰色的鏡片看這個世界,但是此刻這一切都太過美好了。他感受到他的心底被很多的愛充盈着,好像他被這個世界愛着,好像他可以做任何事,好像他站在世界之巅。他眯了眯眼睛,滿足而感激的深吸了一口氣。
突然,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嚴肅,仿佛在思考什麼深刻的問題。他轉身回到房間,彎腰撿起了扔在一旁的紙團。他重新将其展開,閱讀上面的字迹,“I’m just a-lookin’ at the sky ‘cause it’s getting me high”。
“Ohhhh,”他看向天空,又低頭看了看紙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Jesus,”他仰了仰頭,似乎是為這一切感到不可思議。他這才反應過來紙團上的歌詞實際上是提示,指向他真正的禮物。
這變得像一場尋寶遊戲,他不禁興奮了起來。他的目光在周圍的地面搜索了一圈,在看到第二團紙條時,伸手将其從不遠處的地上撿了起來,低聲念了一遍紙條上的内容,“Between the iron gates of fate”。
“Iron gates”,他沉思着,目光停在了窗外不遠處莊園的圍欄。他将紙張撫平,反複讀着後半句,“of fate,‘of…f…eight’,eight…”他又将目光轉向窗外。
“I see!”他的眼睛一亮,猛的從地上跳了起來。隻見他敏捷的跑到露台,沿着盤旋的樓梯走到花園中,又一路跑到大門口時才站定。他雙手撐住膝蓋,緩了兩口氣後,叉着腰左右環繞了一圈。随後,轉身背對大門,面向莊園内部,向左手邊看了過去。莊園的左側是監控室,工具房,錄音室,還有停車場,護欄被茂盛的綠植包圍,無法數清獨立的護欄個數。
他又轉向右手邊,“One,two,three,four…eight,”他數着整面護欄的個數。在數到八的時候,他目光一頓,擡腳走了過去。
等他走到足夠近的地方,他已經清晰地看到護欄之間卡着一個細長的盒子。他雙手握拳,伸直手臂舉到半空,繼而猛的向下彎曲手肘,同時歡呼了一聲“Yes!”,一副為自己猜中謎底而驕傲的模樣。他加深了嘴角的弧度,伸手拿起盒子,撕開包裝紙,打開了蓋子。
盒子裡的禮品紙下面是以黑色,白色,棕色色塊組成的羊毛卷軸。他認出這應該是一副意大利的tapestry。自從在梵蒂岡看到挂在牆壁的織錦,他一直非常崇拜tapestry藝術家的手藝。他将卷起的織錦從盒子中取出,慢慢展開。随着越來越多的色塊出現在他面前,他認出這幅織錦上畫着的是Thriller專輯封面。制作者優秀的技藝讓這幅織錦栩栩如生的仿佛一張照片,無論是他衣服上的褶皺還是他眼睛裡的光彩都被呈現的惟妙惟肖。在右下角的黑色背景處,他從白色的簽名辨認出這幅作品來自意大利著名設計師Ottavio Missoni。
他驚歎的吸了一口氣,除了那隻在他房間的pooping dog,你可以相信Lily的審美—至少在絕大多數的時候。
他咬着下唇,将織錦重新卷好放回盒子中,又将盒子緊緊握在手裡,看起來對這份禮物滿意極了。他快步向他的房間走去,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第三個紙團會指向什麼了。
等他回到房間,他重新盤腿坐在地闆上,拿起之前被丢在一旁的側躺在地闆上的玩具狗。他忍着笑将第三粒骨頭放進玩具狗的嘴裡,随後,他翻了個白眼,皺着眉一臉嫌棄的從它的身後撿起了第三卷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