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一整晚都沒怎麼睡着。

時差和高強度的身體消耗本就讓他在演唱會後很難入睡，更何況當他在昨晚回到自己的房間後，隻要一閉上眼睛，滿腦子就都是和女孩擁吻時的場景。還有那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喜悅。

她醉醺醺卻格外坦誠的告白更是一遍遍的在他的腦海裡循環播放。

他很久沒有像這樣開心過了。

這與他在Thriller大獲成功、他的音樂受到全世界的認可時感受到的快樂完全不一樣。那時的他隻要穿上白襪子，戴上鑽石手套，他就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世界之巅，仿佛他有無窮無盡的能力與勇氣，仿佛他正被四面八方奔湧而來的愛意所環繞。然而，這一切的前提是他需要做聚光燈下被萬衆矚目的的Michael Jackson，他必須時刻竭盡全力做最好的自己，他不能讓世界失望。

但是此刻，他第一次無比真實而确切地感受到自己作為一個人，一個躲在巨大的光環背後脆弱而平凡的人，被看到、接納、和被…愛着。

這幾乎讓他相信過去的所有苦難、疼痛、挫折，從這一刻起都不再重要。

因為過度興奮和居高不下的腎上腺素而又在房間跳了将近兩個小時舞後，Michael氣喘籲籲的翻開筆記本，快速而潦草地寫下了突如其來的頓悟，“如果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知道你被愛着，并且在離開時同樣如此，那麼這中間的一切都可以承受。”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女孩。他想看着她的眼睛，坦白自己的感受，他想…親吻她。

當他在第二天一早推着走廊裡無人看守的清潔推車，模仿酒店服務生的語氣敲開女孩的房門時，他看着她碧藍色的眼眸和一如既往精緻而好看的面龐，昨晚演練了無數遍的場景和說辭卻在突然之間通通被他遺忘在了腦後。

他聽着自己因為忐忑而分外震耳欲聾的心跳，用一片空白的大腦下意識的輕聲問候道，“早上好Lily。”腼腆而拘謹的仿佛和前一天晚上在舞台上迷倒了數十萬人的巨星不是同一個人。

當他再次踏入女孩的房間時，他的視線在環視了熟悉的布局一圈後，最終落在了床上散落的衣服上。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出門前花了比平時多出一倍的時間整理自己的穿着和妝容以确保在她面前自己最好的樣子。看起來她在做同樣的事。這麼想着，他彎起嘴角，咬了咬唇，這場對話興許會比他想的還要容易許多。

他天馬行空的思緒也讓他成功錯過了女孩落在他身上的複雜而無措的眼神。

“你…”

“你…”

當他轉過身面向她時，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道。

他低頭輕笑了一聲，随後擡起眼睛道，“你先說。”

女孩将雙手交叉在身後，指尖無意識地緊扣在手背上，她躲避着他的眼神，有些猶豫的說道，“Hey，聽着，umm，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頓了頓，随後深吸了一口氣，“我很抱歉。”她垂着頭，眼神落在地面上，“我…昨晚我喝的太多了，我變得完全不像我自己。我為我的行為向你道歉，”像是終于鼓起勇氣，她重新擡起頭，眼神看起來真摯而誠懇，“你千萬别往心裡去。”

然而，她原本以為能夠粉飾太平的道歉在他的耳朵裡卻宛如一盆寫滿了拒絕的涼水，從他的頭頂澆下，連帶着将他整夜的美夢一并狠狠踩在地上，徹底碾碎。

仿佛無法理解又或者不願相信一般，他皺着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着她，像是在确認眼前的人和讓他徹夜難寐的罪魁禍首是同一個人。他緩慢地開口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困擾的神情像是驗證了她對這場談話内容的預盼，她抿了抿唇，語氣變得有些急切，“我是說，你能不能忘記關于昨晚的一切，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像是被她的話徹底惹惱了，他挑着眉，故意唱反調一般說道，“你想讓我忘記這一切？”他沉下嗓音，“Nooooo，”他雙臂交叉環在胸前，“想都别想，這根本不可能。”

仿佛害怕從男人口中聽到更加令人難堪的話語，在他繼續出聲前，她搶先開口道，“我保證昨晚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她搖了搖頭，聲音裡帶了幾分顫抖，“我發誓，我也絕對不會再做任何冒犯你的事。”她歎了一口氣，祈求一般開口道，“你能不能不要像對待Tatianna那樣，再也不和我說話，或者再也不和我做朋友了？”

男人像是沒有理解她的邏輯，他偏了偏頭，有些困惑的眨着眼睛，“等等…”

“你先聽我說完…”她放輕了聲音，眼神裡帶着一絲走投無路一般的無助，“我在請求你。Michael。”她用的是“begging”一詞，“你要相信我和Tatianna不一樣。”她幾乎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着，“我是說，我沒有想要貪圖你的名聲，也沒有想要占你的便宜的意思。”她低了低頭，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歎道，“你對我太重要了。”

下一秒，在注意到男人越皺越緊的眉頭後，她仿佛再也控制不住鋪天蓋地的情緒，聲音裡也帶上了幾分哭腔，“我是說，你就像燈塔。你隻要在那裡，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她擡起手腕，“…而我能夠從遠處看着你給世界帶來的光明，我就覺得我的生命有了方向和意義。”

她垂着眸子，擡手快速地抹了抹從眼眶中溢出的點點濕潤，在翻湧的情緒中艱難地試圖組織着語言，“但是如果你轉身背向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她重新看向他，“我真的不會冒犯你，我也可以控制住所有的…”她猛地止住了話頭，迎着他灼熱的視線繼續開口道，“我可以隻做你的朋友，我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她皺着眉，深吸了一口氣，“如果你現在不想看到我，我完全可以理解。我可以先回美國，甚至你看，”她指向床上鋪開的衣服，“我的行李都收拾了一半…”

不等她說完，男人仿佛再也聽不下去一般長歎了一口氣。緊接着，隻見他張開雙臂，上前一步，緊緊摟住了她。

他将臉埋在她的頸間，寬大而溫和的手掌貼着她背部裙子光滑的布料，上下摩挲着，安撫着她的情緒。半晌後，他仰起臉，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有些無奈的開口道，“你怎麼會這麼想？”他輕歎了一聲，随後，他的聲音裡染上了一絲難以忽視的笑意，“你太有戲劇性了，drama queen。”

像是完全不理解他的意思，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境況，她掙紮着脫離他的懷抱，随即後退一步，轉身将臉埋在手掌中，仿佛要将自己縮回到了無形的心理屏障之内，同時在心裡也裝上了無數把鎖。

此時，他斜靠在房間一側的牆上，凝視着女孩的背影，原本繃緊的身體與他懸在嗓子眼的心一起逐漸緩慢的放松了下來。轉瞬間，他的神情裡多了幾分捉弄的意味，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說你在收拾行李？我以為你是在為了見我…”他頓了頓，咬了咬唇，似乎因為羞怯而難以完整而精準的表達自己的意思。片刻的停頓後，他才重新開口道，“…挑選衣服。”

聽到他的話，女孩重新轉過身面向他，眼神裡是難掩的震驚，仿佛在無聲的控訴着，“你他媽在說什麼？！”

看到她的反應，男人拼命忍着笑，佯裝一本正經的樣子繼續說道，“我今天早上為了見你，花了很久做準備，”他緊抿着唇，努力收斂着快要隐藏不住的笑容，“我絞盡腦汁用了我知道的一切美麗秘訣…”說完，他的頭向一側倒去，貼在牆上，彎着嘴角道，“好吧，其實沒什麼秘訣。”他聳了聳肩，瞪大了眼睛，“我以為你也會和我一樣，但現在看來愚蠢的隻有我一個人…”

女孩像是沒聽懂一般愣在了原地，眼神裡的不敢置信快要溢滿眼眶，她下意識地輕聲道，“Huh？”

男人這時站直了身體，他漂亮的如小鹿斑比一樣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神色裡多了幾分認真，“坦白地講，我暗戀你很久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将嘴角向下扯了扯，同時又向上翻了翻眼睛，一副十分難為情的樣子，“Gee，我不敢相信我真的在對你說這些…”他摸了摸自己的發頂，同時吸了一口氣，“昨天晚上聽到你說你對我有同樣的感覺，我太開心了，以至于我一直跳舞到半夜。”他攤了攤手，“我一直以為你不可能喜歡我。尤其是在得知你和Matt Riley在一起之後，當時我的心都碎了！”他不自覺地拔高了音調，好聽的嗓音宛如音符一般在空氣中跳躍着。

女孩此時完全震驚到不知如何反應，她僵硬得如雕像一般再次重複道，“Huh？”

像是被她難得笨拙而遲緩的樣子逗笑了，他彎着嘴角，“Hey！你能不能換個詞！至少，”他将食指放在下唇上，笑出了聲，“你總得說點什麼！”

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認知，甚至就連她最瘋狂的想象都比聽到他在上一秒說暗戀她要正常得多。

Michael Jackson怎麼可能說喜歡她，她一定是瘋了。

别說這樣告白的話來自眼前對于她宛如信仰一般存在的男人，她壓根就沒有期待過有什麼浪漫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從來沒有信任過任何人，更不覺得自己充滿痛苦而千瘡百孔的靈魂和過往會值得任何的愛意。很多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就像可以随意組裝、變型的工具，在不同人的面前展露着不同的功能，以滿足他們的需求，從而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所以她習慣剝離自己的情感，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一個又一個的目标上，通過别人對她不同面具利用價值的認可和感謝收獲星星點點的愛和聯結。這樣的理性和深藏自我的狀态支撐着她，是她安全感來源的基石。

而Michael，她的視線不自覺地描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俊俏的臉龐輪廓，一個寶貴到讓她覺得哪怕将她全部的愛獻出去都遠遠不夠，同時又可以将她說不出口的愛意理直氣壯的庇護在偶像崇拜和友情的名号之下，從而讓她心态安穩且不求回報地愛着的人，在此刻卻說喜歡她。哪怕她在他的面前早已丢掉了精心打造的功能性面具，哪怕他已經知道了關于她過去的一切不堪，哪怕他知道了她努力忽視和隐藏的帶着私欲的愛。

此刻，積壓已久的淚水仿佛終于再也無法被克制一般在霎那間奔湧着奪眶而出。

她用手背擦了擦面頰上的淚痕，吸了吸鼻子，随後用右手蓋住下半張臉，淚眼朦胧的含糊了一句。

男人擡起手，用拇指輕輕劃過她的眼下，幫她擦去下眼睑上晶瑩的淚珠。他的眼神溫柔而專注，“你說什麼？”

“Jesus…”她不自覺地退後半步，向一旁側了側頭，仿佛對一切都感到極度的陌生，“我是說，你怎麼會喜歡我？你值得更好的人。”她重新看向他，聲音裡夾帶着濃重的鼻音，語氣卻近乎斬釘截鐵，“至少是像Tatianna一樣漂亮的女孩，或者是皇室的公主什麼的。”她頓了頓，垂了垂眸子，“總之不應該是像我這樣。尤其是在你知道了我的過去，你怎麼會…”她艱難地開口道，“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