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背後的密道和牆壁中來自鬼魂的歌聲帶來的幻覺和神秘感太精彩了!飾演魅影的Crawford的嗓音有震懾人心的力量!”
此時,位于紐約第四十四大街的Majestic Theatre二層包廂内,一身紅色尼龍襯衫的Michael看着《歌劇魅影》音樂劇中場的幕布緩緩遮擋住落在舞台中央的枝形吊燈道具,在觀衆一片歡呼和掌聲中一邊鼓掌一邊偏頭向一旁的女孩誇贊道。
她下意識将視線從舞台轉移到身側的男人身上,一瞬間被他深棕色皮膚上晶亮的眼眸奪走了全部的心神。這樣的人仿佛天生就自帶如磁鐵一般的光環和魅力,走到哪裡都牢牢的吸引着人們的目光和喜愛。
她想到開場前在幕後與主演Michael Crawford,Steve Barton和Sarah Brightman的會面。
在簡短而倉促的交談中,她也能夠十分清晰的在幾人身上感受到演員群體一種共有的特殊人格魅力和生命張力。仿佛作為目光焦點在聚光燈下的璀璨與奪目的餘溫從未離開他們。而站在一衆身穿華麗戲服的音樂劇演員之間一身便裝的Michael卻看起來比他們還要耀眼。
人們一貫對表演藝術家比對工人或者銀行家更感興趣。很難說是因為他們職業的特殊性讓他們更加魅力超群,還是因為他們本身美麗異常才讓他們從事這類工作。
耳畔邊潮水一般的掌聲、喝彩聲還在繼續,她用右手四指擊打着左手掌心,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她和屬于舞台的明星們一點也不一樣,也遠比他們的人生普通而枯燥的多。
Michael擡高眉毛喋喋不休的分享着他對上半場的贊揚,“我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容貌醜陋的孤獨天才音樂家躲在巴黎歌劇院的密室,在一個少女身上找到創作靈感…這非常引人入勝,我很好奇接下來故事會怎麼發展!”
他的視線順着她較好的臉龐滑落到她胸前存在感極強的鑲滿鑽石的橄榄葉項鍊,擡起手用扶正領帶一般的架勢一本正經的将垂落到一旁一連串的橄榄葉擺放到她胸口正中的位置。
她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又擡起頭揚着嘴角上下打量着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從柔軟的紅色座椅上站起身,面不改色的學着Diana Ross前一天的樣子,攬着男人的脖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迎着男人害羞又驚訝的眼神,她湊上前,在他溫熱的呼吸間抵上他的額頭,蹭了蹭他的鼻尖,輕聲道,“我覺得自己被周圍太多的明星光環搞得神魂颠倒。”
男人的視線落在她的鼻尖,像是沒理解她的意思,疑惑地擰着眉問道,“…什麼?”
她抱着他的脖子,擡起下巴笑了一聲,金色的發梢在黑色的面料上畫出了一條弧線,“Diana Ross,Brooke Shields,Sarah Brightman,”她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還有Michael Crawford…”
他啼笑皆非的握住她的大臂,将她向後推開少許,直視着她深藍色的眼眸出聲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歡Michael Crawford?”
“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像是被氣笑了,她擡起一隻手,翻着眼睛抗議道,“我是說…”
Michael細膩的嗓音蓋過她的聲音,“我打賭他快六十了!”
她笑出了聲,“他絕對沒有那麼老!”她看着Michael搞怪一般刻意裝出一副隐忍的生氣神情,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她揚着嘴角,“我很羨慕你們的人生,”她擡起手腕,用着極為書面的詞彙,“絢爛、飽滿而光芒萬丈。”
男人撇着嘴聳了聳肩,發出一聲明顯的吸氣聲,沉着嗓音道,“Well,我可不這麼覺得。至少我的人生不是這樣的。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無休止的練習、排練、工作。或許我的工作給很多人帶來了逃避現實的機會,我希望是這樣。但是對于我自己而言,我很少休息。”
他的手掌貼在她背後的面料上,來回摩挲着,“當我需要逃避我的現實,我甚至不能毫無僞裝、正大光明的走到街上毫無顧忌地做自己。當别人發現我是Michael Jackson,所有人都會湧向我。我很感激,也知道這很美好,但是這又會變成工作。”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所以我不知道被名聲束縛的人生有什麼好的。相反,我很羨慕你的人生。”
她沉默地看着他,像是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的手肘内側,“這很殘忍。人們,”她笑了笑,“包括我在内,整個社會對演員和音樂家的着迷,為他們的行為賦予了太多的意義,好像劇院和藝術有生死攸關的重要性。但是沒有,一切基于時間的藝術形态,無論是戲劇還是音樂,都太轉瞬即逝了。在一首歌或者一部劇結束之後,人們會回歸現實,在其中體驗到的哪怕超越生死和時間的神聖轉眼又會被抛在腦後。同樣被抛下和遺忘的還有藝術家傾注生命的心血和表演。”
“Well,”他看向一旁,“這的确很殘酷。這也是為什麼我絕不會在Broadway表演。如果我的一場表演沒有被攝影機記錄,并被保存下來,我會覺得這是浪費的功夫,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他聳了聳肩,神情認真的說道,“同時我很敬佩這些演員,人們需要他們。通過劇院逃避現實的時間是很多人賴以生存的支柱,每個人都需要能喘息的空間,所以我也希望我的音樂能讓大家肩膀上的擔子松一點。”
“我完全同意!”她彎了彎眼睛,“老實說我也在做同樣的事,每個人都需要那微小的理想主義,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樣點綴自己的生活。但是這樣的快樂太短暫了。當人們走出劇院,快樂很快消散,現實的重力又會将他們重新壓入社會轉輪的模具裡,事情還是一成不變的老樣子。劇院就變成了打發時間,加速死亡的,”她擡起手腕,在空氣中翻轉了兩圈,“…消遣。”
“Umm,我不這麼覺得。”像是有一肚子的反駁觀點卻不知如何應對直白的觀點沖突,他撇了撇嘴,卻到底都沒有再多說什麼。
女孩也沒有再繼續之前的話題,她從他的腿上站起身,整了整裙子,彎着眼睛道,“Hey,我去買點喝的,你想喝什麼?”
當女孩端着兩瓶插着吸管的礦泉水踏上人來人往的鋪着紅色地毯的樓梯時,在人流之中,她明顯的感受到周圍若有若無的帶着試探和端詳意味的注視。
她下意識的垂下頭,讓滑落在臉側的發絲遮擋住部分面部輪廓,同時加快腳步,試圖盡快回到包廂。
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真切的體會到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近期頻繁出現在報紙和新聞這件事的實感。好在,她想,目前隻有一張職業照和幾年前被冠上Miss Americana頭銜的雜志封面流傳在外。如果有人詢問,她完全可以通過矢口否認來蒙混過關。
當她走到通往包廂走廊的樓梯口,隻聽從她的背後突然來一道男聲,“Lily?”
她聞聲回過頭,在認出了朝她信步走來的身穿一身休閑西裝的中年男人正是合作項目的投行MD後,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調侃道,“沒想到在周一下午會在劇院看到你,Kevin,你們現在的交易流動不多嗎?”
男人大笑着走近,在看到她兩隻被占滿的手後,放棄了握手的選擇,傾身禮貌的虛虛抱了抱她,“很高興見到你,Lily。”他臉上的紋路堆在一起,顯得格外和藹可親,“千萬别見怪,我在陪一個客戶。我也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碰到你。我以為你繁忙的日程會讓我的這次紐約之行再次與你錯開。”
仿佛将他們的隻言片語當作對女孩身份猜想的佐證,先前三三兩兩試探的眼神變成了好奇和審視,逐漸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他們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她不動聲色的向包廂的方向挪了一步,與中年男人交換了個眼神後,偏了偏頭,示意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