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伯格綜合征會讓所有不幸的人痛苦一生。
這種病就像一把雙面開刃的沒有刀柄的刀,不隻是患者自己握着,她/他的親人也握着。
有些人會羨慕他們在某方面超絕尋常的天賦,也有人會憎惡他們的不同尋常。
人類就是這樣,像排他的羊群,幾乎所有的羊都會恭順地随從領頭的那頭,并對羊群中的異類龇牙。
阿爾伯特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與衆不同。
用他信教的親生母親的話來說,他就是天生的惡魔,是五個兄弟姊妹中最不應該降生的那一個。
他幼年所有的不幸都來源于母親的仇視。
幾個堂兄弟和他一母同胞的二姐如同母親一樣痛恨和仇視他,不啻于以最強烈的惡意攻擊一個孩子。
但在某些方面,阿爾伯特是幸運的。
他的長兄、小弟和小妹會在母親用頂針紮他手的時候跑去告訴父親;父親為他請來最好的醫生和老師,教導他理解人性;還有克倫威爾,她是他童年最信任的人。
最後,他遇見了費德麗卡,他的陽光,他願意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靈魂的半身。
以及他們的愛的結晶,他的小太陽,愛琴海中最明亮的珍珠,最璀璨的波光;她是繼承了他和費德麗卡所有優點的紫鑽,也是繼承了他們所有不幸的小小紫羅蘭。
好在,阿爾伯特和萊奧卡蒂亞總歸是有家人的陪伴和支持,痛苦塑造他們,打磨他們,讓他們擁有超越年齡的視野。
人際交往和建立長久關系之類的事會讓阿爾伯特很痛苦,但不代表他做不到。
萊奧卡蒂亞則天生擅長觀察,擅長模仿,擅長僞裝。她在4歲的時候就用她的天賦成為刑訊組的一把尖刀,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的綁架,她會被訓練成薩盧佐家族最鋒利、最趁手的武器。
那是阿爾伯特和費德麗卡拼盡全力避免的結局。
隻可惜,一部分訓練的痕迹已經深深烙印在萊奧卡蒂亞的靈魂裡,哪怕他們傾盡全力也無法抹去。
也許是因為他們是萊奧卡蒂亞最在乎的人,她把那一塊裹滿黑泥的靈魂藏得很深,半點都不肯在他們面前表露出來。
“所以,你們選擇讓莉莉來幫她做一個正常人?”斯内普用一種很反感的眼神養着阿爾伯特。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對夫妻想讓自己女兒遠離意大利,遠離那些“家族事務”,不去找心理醫生,反而找一個真正的小女孩兒來教她?
……但是這麼一想萊奧這兩年确實比一開始活潑了。
斯内普暗自撇嘴。
阿爾伯特搖頭:“小太陽很喜歡莉莉·伊萬斯,在她察覺到這個女孩的天真善良後,她會進一步僞裝。”
一道閃電劃過斯内普的腦海。
他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你說我?你認真的?”
“人被殺,就會死。”阿爾伯特說了句略顯沒用的俏皮話,“在她最輕賤生命、最沒有生命價值觀的時候,在她殺了兩個人之後,有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将幾乎可以算作危險份子的她從死亡的邊緣扯回來。從某種意義上說,你拯救了她的心靈。”
“所以她可以在我面前和盤托出她的黑暗面,你是這個意思?”斯内普神情怪異地環臂抱胸,“哈,她确實會和我做一些被莉莉知道後會被掐的事,以及研究一些黑魔法的理論——也許你知道什麼是黑魔法。”
阿爾伯特撫弄着安布拉的翅羽:“知道一些,費德麗卡還是給我講過一些魔法的。我不反對你們進行這樣的研究,隻有一點,你們要清楚那些魔法隻能對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用。”
萊奧卡蒂亞也是這麼說的。
是不是他們薩盧佐家的人都是這樣想的?
阿爾伯特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意味深長地笑笑:“隻會頭腦發熱、胡亂揮舞武器、不分場合鬧脾氣的人有時候比精明的政客更可怕,因為他們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斯内普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某知名不具四人組,點點頭,表達了贊同。
“她離開意大利兩年,已經在新的環境中長出新的嫩芽,已經意識到自己曾經的一些觀點是錯誤的。至于回意大利,她邀請你,隻是為了不讓自己又陷入那種絕望的情緒。薩盧佐的情況可不是學校裡的過家家,誰知道她祖父會有什麼盤算。”
他看了一眼内心正在瘋狂活動的斯内普:“不答應就算了,我會嘗試說動她的祖父……”
“請稍等,”斯内普闆着臉打斷他,“誰說我不答應?我和你的小太陽可是朋友,隻是陪朋友去她不喜歡的地方之類的小事,我想我還是可以稍微改變一下我的複活節計劃的。”
沒想到阿爾伯特面色突然古怪一秒。
“朋友?”他重複,又放松下來,“朋友最好,友情萬歲。”
下一秒,那些普羅大衆對AS患者的刻闆印象,諸如偏執卻純真的眼神、不喜歡和人對視的視線、不協調的肢體小動作又回到了他身上。
樓上傳來哒哒哒地輕巧腳步聲,那是莉莉的節奏,兩秒後,一顆紅色的腦袋從樓梯上探下來:“阿爾伯特先生!萊奧她在偷偷拆你的顯微鏡!有一盒替換鏡頭的那台!”
阿爾伯特扔下安布拉,慘叫着跑上樓:“小太陽!寶貝!那個不能拆啊啊啊!”
飯桌上,阿爾伯特和莉莉因為披薩上應不應該放水果争執起來。阿爾伯特說那是對披薩和意大利人的亵渎,莉莉不滿地說萊奧讓瑪利亞做過幾次,那還挺好吃的……
在阿爾伯特崩潰尖叫之前,斯内普機敏地抓上萊奧卡蒂亞就跑。
他們沒有跑上二樓,而是沖出了門,跑在灑滿月光的花園裡。
萊奧卡蒂亞默不作聲,任由他拉着。
他們跑到後院的一棵樹下,斯内普撥開松軟的土層,露出一個兔子洞。
萊奧卡蒂亞奇怪地看他一眼,率先跳下去——
然後落在蓬松的幹草堆上,又順着幹草堆滑到“兔子洞”的底端。
寬敞如足球場的圓形地下洞穴裡點着煉金燈,沒有壁爐也能在十二月的英國溫暖如春。
到處都是書。
麻瓜的、巫師的;西方的、東方的;消遣的小報雜志和牛津字典擠在一個格子裡,旁邊是一本鑲金邊魔藥手抄書;車爾尼的曲譜和畜牧業專著肩并肩,繁體線裝的《資治通鑒》和色彩明麗的《卡珊德拉和她的貓古斯塔夫斯》*不情不願地頭對頭。
别問為什麼這麼亂,問就是每次斯内普收分門别類拾好,沒幾天萊奧卡蒂亞就會把書擺得亂七八糟的,他已經不強求了。
油潤的木地闆上鋪着厚厚的地毯,“兔子洞”正中是一張足夠十個人使用的長桌,一半桌面堆滿各種各樣的書、煉金用品,一半則整齊擺放着坩埚、藥品和各式各樣的草藥。
這裡是萊奧卡蒂亞請紐特幫忙建成的“兔子洞”,隻有她和斯内普知道。
斯内普也滑下來,順手把頂上的燈調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