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回程的馬車,楚君岚依然冷着一副臉,不過這回卻不是因為言壹。
言壹看了他一眼,笑道:“别生氣了。”
“為人父母,這也是人之常情。”她道。
這回楚君岚倒是認真的看了她一眼:“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這樣的善解人意。”
言壹挑眉,不由自主回想了一下之前自己在昆侖神殿的時候,這麼一想她覺得自己即使是在昆侖神殿也沒表現的多不近人情吧。
頂多就是人寡言了一些,沉悶了一些。
“哦?神君認為我還應該再體貼一些?”她湊近了幾分笑問,身子也靠近了些。
楚君岚抿唇看着她的笑,不知她這話從何說起:“為何要往自己身上扯?楚善是個什麼資質誰不知道,這樣的人她怎麼能提要求讓她進鎮守司?她如何開得了這個口的。”
言壹還是笑,手支撐着下巴看着他:“為何開不了口,她主動将你這件寶物進獻給肅清王府,為的不就是這樣的便利?”
楚君岚的臉色又冷了幾分,看向她的眼眸參了幾分質問:“所以你也覺得這樣是理所應當?”
言壹沒有說話。
仿佛又看見了昔日立于神殿上的光輝身影。
這個人即使身陷囫囵光輝不再,有一些東西還是這樣堅持呢。
也不知道是受的磋磨還不夠多還是人天生比較固執。
大概都有吧。
這是這位天神的底色。
一種漂亮的底色。這樣的顔色置于高處十分漂亮,置于低處就顯得過于純粹了。
“當然不是。”她露出一種渾不在意的姿态:“但也沒有必要為了這個生氣不是,鎮守司那樣的地方,楚善當然進不去。”
見他沒在說話,補了一句:“我進鎮守司還差不多。”
楚君岚瞥了她一眼,笑了。
楚家一行,算不得愉快。
那楚善借着楚君岚體質特殊,咬定了肅清王府定然珍惜他的體質。獅子大開口既要又要,不知分寸。
一次回門惹得雙方都有成見。
回府後已是傍晚,肅清王言藿也回了府,幾人湊在一塊用晚膳。
四人落座,肅清王便說起今日進宮的一些事聞。
首先就是昨日言壹說給她聽的那個提議。
“你昨天說的那個想法,我今日和陛下提了一下。”
言壹聞言看向她,等她下文。
“經過商讨,我們一緻認為這個方法雖然大膽冒險,但如果可以探究黑質漩渦,可以挑選個合适的人選出來試一試。”
“那…有沒有合适的人選?”言壹問。
此去生死不明,這個人選怕是不好找。
一直沉默不語的楚君岚也将目光看向言藿。
“人選确實不好找,這個人不禁實力不能太低,還要懷抱視死如歸的決心,且不一定能帶回來結果。”
“不過,大皇女倒是提供了一個人選。”
“誰?”
“田苗。”
“田苗?她不是…細作的事已經查出來了?”
“哪那麼快,不過無論是個什麼結果,田苗都不可能回大麗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給我們大商做做貢獻。”肅清王言藿給自己夾了塊靈肉,聲色淡淡:“反正函谷關那邊剛剛封印好,這一時半會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動靜,等查完了細作的事,再去探究黑質漩渦也不遲。”
田苗麼。
倒确實是個還算合适的人選。
本身實力還行,死了也不可惜。
看上去很好,可言壹始終有一層不安浮在心頭。
如果大商注定滅亡,現在看上去似乎一切都很平穩,那麼變故會出現在哪裡?
一切不可挽回的節點在哪裡?
“還有一件事。”
言藿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她看向言藿。
“我和陛下說明了昨晚的情況,她對你贊賞有加。批準了明天開始你去鎮守司當值,先去報道通過考核分配崗位。好好表現别給我丢臉。”
“好啊。”言壹心下一轉:“去了鎮守司是不是以後母親去哪我就可以去哪?”
王君笑話她:“都多大個人了,還想着做你母親的跟屁蟲啊,你有你的職位,要守崗的。”
言壹笑答:“那我明天一定好好表現,争取道一個離母親近一點的職位。”
言藿聽了,語氣中難掩驕傲:“呵,我可是很難接近的。你明天有的苦頭吃。”
一通說笑後王君看向一直默默吃菜的楚君岚:“楚郎手上的傷可好些了?”
“好多了。”
說着還擡了擡手臂給王君看。
“那就好。”王君想起今日是楚君岚回門,便問道:“今日回門,感覺可還好。”
楚君岚沉默一瞬,輕微的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其他,簡單答道:“還行。”
“那就好。”王君陷入回憶:“我那時候剛嫁人也是很多不适應,記得那時候回門還傷感的哭出來了,被你母親好一頓笑話。”
王君以為楚君岚默不作聲是因為與楚家人分别。
“以後有了空閑就多回去也行。”
王君的善意,讓楚君岚勾出一個得體的笑,含蓄的點了點頭:“多謝父親體諒,我在這裡也很好。”
洛川的風俗環境對男子來說普遍壓抑,但真要比較的話,留在肅清王府還是比留在楚家舒坦很多。
“父親别操心了,今日奔波一天,楚郎就是有些累了。”
王君聽了,給楚君岚夾了幾筷子菜:“來,楚郎,多吃點菜。”
“謝父親。”
王君看着他笑道:“這麼容易累可不行,得養着點身體。”
說着看向肅清王:“我和你母親,還等着你們的好消息,等着抱孫女呢。”
此話一出,楚君岚夾菜的動作明顯一僵,連臉上的笑都維持的有幾分牽強,好一會才聽見他有些不穩的發出一聲鼻音:“嗯。”
言壹也有幾分尴尬,忙打圓場:“這個遲早會有,遲早會有哈哈…”
直到吃完晚膳這種不可言說的尴尬依然萦繞在楚君岚心頭,讓他渾身不自在。
來到洛川一直以來伴随着的别扭感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就像一柄長劍被人為的強塞進不合适的劍鞘,即使劍形沒有歪斜,也磨損的厲害。
這樣的消耗,牽動了一系列的情緒。
來到洛川以來被封印的神力,被楚家壓制利用的憋屈一切的身不由己,被視為物件打量的壓抑難堪,對現狀無力改變的無奈。
這些都在折磨着他高傲的心性。
往回走的路上,數次反複的握緊手指,又數次松開,以此來克制心中那一浪高過一浪的洶湧情緒。
直到走到屬于他們的院落門口,他才猛然想起那被言壹要去的承諾。
他突然在門口停下。
言壹轉身看他:“怎麼停下了?”
罕見的看着他不顧形象的席地而坐,聲音有些悶:“我想在這坐坐。”
言壹也跟着他在這院門口坐下,看了看天,以及周圍漆黑的夜色:“在這裡坐着有什麼意思?既沒有星空,也沒有草木花香,鳥鳴蟲叫。”
楚君岚沒有搭話。
他不說她也能猜到七八分。
她仔細盯着他的神色,直言問:“神君不願進屋,是不想同我親近?”
“…沒…”他别過臉,整個人都無意識的往旁邊靠了靠,無形間與言壹拉開了幾分距離。
言壹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貼着他坐下,沒有在留給他騰挪的餘地,戲谑道:“難道神君還真擔心您會懷上孩子?”
顯然這句話刺中了他:“我是個男人!”
“這裡的男人都生孩子。”言壹言笑晏晏,等着他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