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川伸手,慢條斯理地盛出半碗碧澗羹,推到了她的面前,語氣溫和得像是在誘供,“今晚為何不許?”
湯羹還有些燙,但梨瓷怕他反悔,連忙用瓷勺舀了一小口吃掉。
不喝便也罷了,這一口下去,梨瓷才知道此羹與尋常碧澗羹的區别,湯底奶白如玉,既有魚肉熬制的醇厚,又融入了香芹的脆嫩,幾乎一口便可以撫平她餓了一整晚的躁動。
她原本想說實話,嘗過此等美味之後,立刻開始調動全部的腦筋思考如何撒謊了。
梨瓷捧着比她的兩個拳頭還大的碗,一邊努力地吹着羹面上的熱氣,一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因為我太胖了,晚上應該少吃些。”
為了讓自己更有說服力,她悄悄地鼓了鼓腮幫子,可惜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肉,隻有少女臉上一點軟軟的嬰兒肥,更顯嬌憨可愛,讓人情不自已地相信她的謊言。
謝枕川輕笑了一聲,幾乎隐沒在夜色裡。
若是濯影司的人犯有她一半睜眼說瞎話的水平,這世間的冤假錯案不知又要多出凡幾。
那隻修長有力的手再次伸了過來,輕而易舉地環握住了她的碗沿。
“啊……”
梨瓷眼睜睜地看着謝枕川伸手取走了她的碗,臉上的表情震驚又痛心。
沒想到謝徵哥哥居然信了自己随口編的謊話,不讓自己吃飯了!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正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長胖了的時候,卻看見謝枕川已經為自己添了滿滿的一碗碧澗羹,不贊成道:“胡說什麼,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該多吃些才是。”
梨瓷開心地接過來,重新捧起碗,等她細嚼慢咽地吃了好幾口,終于想起來客套,“謝徵哥哥你不吃嗎?”
謝枕川又是微微一笑,“我不餓,你先吃。”
梨瓷小口小口地喝了一整碗碧澗羹,又把她先前咬過的半塊芋頭酥重新拿起來吃掉,終于心滿意足地放下碗,謙虛地表示:“我不吃了。”
那可是成年男子用的海碗,就算是廣成伯府中女眷的飯碗,也不到其一半的大小。
謝枕川挑眉看着她,“吃飽了嗎?”
梨瓷其實隻勉強吃了個半飽而已,不過她還記得今晚要禁食這件事,意猶未盡地點點頭。
雖然方澤院小小的,陳設也簡樸,但她卻在這裡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謝徵哥哥不會把自己當病患,也不會管束自己吃東西,更重要的是,他還對美食頗有研究,經他改良過的吃食都很得她的心。
要是能夠經常來這裡蹭吃蹭喝就好了。
梨瓷在心裡打着小算盤,“謝徵哥哥,你能不能幫我瞞住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别人啊?”
謝枕川聽得有趣,第一次生出逗弄她的心思,“你是說今晚來過的事情,還是說在此處宵夜之事?”
梨瓷低頭看了看食碟,裡面雖然隻剩最後一塊蜜汁玫瑰芋頭酥了,但也聊勝于無嘛。
她把碟子推到謝枕川面前,讨好地看着他:“都不要告訴别人。”
萬一被外祖母知道,她以後肯定會被嚴加看管,再也不能來方澤院了。
謝枕川看過去,梨瓷正微微仰着臉,澄澈乖軟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細白漂亮的手指托着瓷碟,一臉的乖巧。
隻是被剩下的那塊酥糕不争氣地卧在碟子的邊緣,上邊挂着的玫瑰蜜汁也是最少的,足以見其誠意了。
他似笑非笑地應了,“好。”
得了謝枕川的應承,梨瓷總算放心下來,“那謝徵哥哥早些休息,我就不過多打擾了,我改日再來找你玩。”
她同謝枕川揮揮手告别,出門時,又正巧看到提着燈籠候在門外的南玄,還順手拿走了他的燈籠。
被搶走了燈籠的南玄目瞪口呆立在原地,這位表小姐深夜前來,幾乎已經把方澤院上下都打擾了個遍,還好意思說“不過多打擾”呐?
他正要向世子告狀,隻是瞟到那位表小姐用過的碗碟,立刻又閉嘴了。
能讓自家世子“配合演戲”到如此地步的,她還是第一個。
“世子……”
南玄看着桌上隻剩一塊的芋頭酥和喝掉了半碗的碧澗羹,又不敢開口問世子是否要用些。
謝枕川審視着桌上的殘羹冷炙,梨瓷方才像隻小松鼠一樣吭哧吭哧吃糕點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
他遲疑片刻,道:“這些,和下午的湯藥一并拿去驗毒,再将她的過往查探仔細了,最近去了哪裡接觸了什麼人,事無巨細禀報清楚。”
“是。”
沒想到自己也差點被表小姐那副天真無害的皮相給騙了,看來還是世子英明啊。
南玄趕緊摸出一副面巾和手套帶上,小心翼翼地端去驗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