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棘一愣,看了眼木然的楚琰,搖了搖頭: “此時此刻,怕是誰的安慰都無用。不如讓他釋放一下,或許會好些。”
“也是,那就再等等吧。”葉昀轉身,順勢靠在院中過廊的柱頭上,閉目冥想。
九棘微怔,她素來最讨厭等人的……
“阿琰,我終于找到你了,我還以為你也……”
忽然,從内堂跑出來個身着白裙的女子,她步伐虛浮,跌跌撞撞,似受了極大驚吓。
楚琰看清女子容貌,神情微微一震,呆滞的目光總算有了一絲活氣。
見狀,葉昀微微蹙眉。
九棘觀察入微,自然捕捉到了葉昀些微的變化,遂解釋道: “阮湘湘是紅纓樓的名妓,貌美傾城,有長安第一美人之稱,一手琴技天下無雙,慕名而來之人數不勝數,一擲千金隻為聽她一曲。便是當今聖上也對她的琴技頗為贊許,若非她是罪臣之後,怕已被納入後宮為妃了。”
葉昀不置可否的說了句“是嘛”,也不知是問,還是答。
九棘也不在說話,隻是稍微往葉昀身邊挪了一步,靜靜瞧着前方兩人互動。
楚琰木讷的望向來人,有些意外,又有些驚喜,道: “湘湘,你怎麼來了?”
想到六年前她也經曆過一次類似的遭遇,親人被殺,滿門被屠,獨留她一人跌入紅塵,苟延殘喘,楚琰很心疼。
他不想她看到這些,更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如此窘迫又狼狽的樣子。
阮湘湘撲向棺木中的楚琰,徑直将人抱住,放聲哭了起來: “阿琰,你晌午到底去哪兒了,我怎麼都找不到你。他們說你被三七閣的人抓走了,我都快急瘋了,所以我就來了你家,想告訴叔叔嬸嬸的,可一進門、一進門就看到嬸嬸和小妹他們躺在棺材裡……”
原本悲痛的心已經刻意的堅強起來,突然又被僅剩的熟悉的親近的人這麼一共情,勉強支撐起來的情緒瞬間坍塌,楚琰眼淚抑制不住的又滾落下來。
喉間哽咽難受,想安慰抱住自己的人兒,奈何身體猶如被吸幹了力氣,胳膊完全擡不起來,隻能由着她在自己肩頭放聲抽泣: “湘湘,不哭了。”
阮湘湘蠕動着腦袋,并不起身。
楚琰無奈,隻能提起力氣推開她,溫柔相勸: “聽話,不哭了。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容貌好看,聲音嬌俏,軟綿好聽,便是傷心落淚時也楚楚動人,讓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想去保護疼惜。
他,亦如是。
他心疼她的遭遇,欣賞她的才藝,愛慕她的堅強,因此願意一擲千金,為她解圍,即便被樓中之人誤會是她的入幕之賓也毫不在意,卻也僅此而已。
“阿琰,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湘湘……已經很晚了,外面不安全,你該回去了。”楚琰木然的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後隐忍道: “這裡,你放心好了,我明白,他們已經不在了,我會節哀順變,讓他們早點入土為安。”
看着一而再再而三讓自己離開的人,阮湘湘越發難過,不顧楚琰勸住,又撲進楚琰懷裡泣不成聲:“我不。我就要陪着你,我隻想陪着你,我哪裡也不去。”
楚琰微怔,仰頭将眼淚逼回去,再次推開阮湘湘: “湘湘,聽話,回去。”
阮湘湘愣在原地,吃驚地凝視住對自己突然冷漠的人,不敢置信地想問為什麼: “阿琰,你……為什麼?”
楚琰對上她質問的目光,垂頭看着懷中的小妹,又催促她走: “湘湘,回去吧,不然媽媽又會責罰你的。”
阮湘湘瘋狂搖頭,重新拉住楚琰胳膊,淚如雨下:“我知道你是擔心我,阿琰,我也擔心你啊,你不要推開我好不好,你說過的,你不會推開我,無論遇到什麼,我們都要一起面對的,這是你以前給我說的。就算你一無所有,可你還有我啊,阿琰……”
楚琰抽回自己的胳膊,緩緩把小妹放好,從棺木中出來站好,扶住阮湘湘的雙肩,認真而笃定地繼續勸她回去。
阮湘湘委屈地咬住唇角,固執的搖頭不肯走: “我不走,我不回去,我就要在這裡陪你,我哪裡也不去。”
“你再不回去,媽媽真的會生氣的。”
“不,我不管,我不走,我現在隻想陪着你,陪着你哪裡也不去……”
見她如此執拗,楚琰松開緊拽的拳頭,轉身走到大堂中央,跪了下來。
阮湘湘失落的看着那背影,突然沖了過去,從身後抱住他,哭的像個孩子: “阿琰,别趕我走好不好,别這樣好不好,雖然嬸嬸他們不在了,可你還有我啊,你不可以這樣,也不可以這樣對我,你要振作起來,給他們報仇血恨……”
楚琰身子微僵,眼中蓄積的淚再度被逼了回去。他稍稍側頭,餘光再次掃過堂中十三副棺木,腫脹的雙眼血絲遍布,話語裡是滔天的怒火與泛濫成災的恨意: “你放心吧,我不會一蹶不振,這筆血債,我會加倍讨回來。”
阮湘湘松開楚琰,走到他前面,伸手抹掉他臉上的血和淚,心疼道: “我陪你一起讨回來。隻是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
“報官。”
楚琰斬釘截鐵道。
阮湘湘認真的點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說道: “阿琰,我差點忘了,你快跟我來,你回來之前,我發現了一些很重要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