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七月初開始城裡城外各大街坊的活動就沒斷過，俗話說七月初定秋收，七月初的時候天氣好今年秋收的收成也會好，農民們陸續忙完田裡的活，在自家地裡、山上摘些新鮮的山貨進城賣錢，有手藝的在七月七和中元節的時候會歇兩三天去忙一些加急編織一些有規定形狀的篾條的活，中元節不但祭祖還可以遊園，燈會上各種陰間特色的産品，什麼變孟婆羹的藕粉、還有十八層地獄的小吃應有盡有，除了最火爆的幾天隻能晚上開始，客流驟降之後白天黑夜都不散場，怕晚上看着恐怖的直接白天去，一直到中秋前八月初十以後才會完全換成新的主題。

甄思勝本來窩在家裡好好的，甄檀非要讓他也去祭祖，他一點也不想去，讓他去無非是暗示那些親戚他準備放棄他，走完被抛棄的流程後他去買了盅老燒酒，邊走邊喝。

許攸攸也和幾個姐妹一起出來，各自家中的仆役嬸子手上都拿滿了，在看到個醉鬼搖搖晃晃地從街邊沿上走過後她冷冷地嗤笑了一聲，她半夜跑出去吓唬這人的時候開始很害怕，可看到這人被吓得上面吐完下面竄真的笑死了，看到不遠處有個在書院直接裝作跟她不熟的人她也一晃而過當作路人，今天不需要她出面，隻不過碰巧罷了。

“他還有臉上街？”和許攸攸一起的其中一個女子看到那個跟骷髅鬼一樣的醉鬼十分氣憤。

“怎麼啦？”許攸攸問。

“我有一個堂姐就是被她害死的！那時候他才有些名氣很多人被他哄地團團轉，我堂姐懷了孩子拿着家裡的錢要私奔就沒回來過，報官以後這厮說他根本不知道，接應的時間他有人證，所以根本沒人接她。”

“不是說失蹤了嗎？”

“是啊，從認識之後就鬼迷心竅的，肚子都顯懷才失蹤的，他對那些嬰兒都那樣，怎麼可能……後來我大伯又得了個閨女就不再提她了，得虧這回翻船了，他們敢對攸攸你下手就敢對我們下手。”

甄思勝走在街上感覺誰都在對他指指點點，今天那些親戚對自己的指指點點還猶在耳畔，耳朵裡嗡嗡的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幻覺，隻能加快腳步往回走。

“咯咯咯”甄思勝感覺有個妖怪跟在自己身後，聽到贊許的“嗯——”時感覺一張大嘴在自己頸後吓得他猛一回頭看了一圈但什麼也沒有，正要回頭時野獸舔舐口水的聲音又在耳後響起，他頭也不會地掉轉身體往來時的路跑回去，就這樣被一路攆一路吓地被趕進了有圍擋的茅坑。

這些茅坑都是因為七八九月份一直有節日而被官府臨時開放的，茅廁裡面倒是有自上而下的管道很安全，最下的茅坑則是隻有一層圍擋攔住，面上也為了掩蓋氣味放上竹籬鋪了稻草，一撞就破但為了防止意外挖得也不深，甄思勝掉進去後那聲音從茅廁那邊傳來，他又趕緊爬上去往街上人多的地方跑，他跑到哪裡，人群就散到哪裡，知道被巡邏夜間集市安全的差役驅趕才一溜煙地往家中跑，這時他才聞到自己身上一股糞臭。

他還來不及去洗澡就又捂住頭陷入幻覺，腦海畫面裡的甄檀指着一個抱着孩子的嬰兒說：“誰讓你生的？告訴你，生了也沒名分，你要不老實我就把他丢糞坑裡淹死。”等緩過神來後他哈哈大笑，整理了一下自己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衣領，打算洗幹淨之後又去逛勾欄，等他到地方的時候還是半夜，勾欄瓦舍最出名最紅火的一條街上正是人聲鼎沸的時候。

等他天亮時因為宿醉而癱倒在地起不來，隻能讓等門外的閑漢們給擡回去，他前腳被擡走，後腳他的親爹疑似是甄檀的消息就漫天飛舞。甄檀一大早出門上朝的路上同同僚們社交時對此一無所知，等到散朝後他發現那些根本瞧不起他的人連表面功夫也不做了，徑直談論起一個會煉丹的侄子其實是自己叔叔的私生子的故事。

甄檀被衆多雙眼睛盯着，不好黑臉，隻推脫說家中有事先走了，離開以後也沒有回甄府而是徑直去了甄思勝的家中，看到人宿醉不醒一灘爛泥更是厭惡，便差人留下，等甄思勝醒了告訴他再不聽話就從這座房子裡滾出去睡大街要飯。

甄思勝酒醒後聽到這番話更是十分氣憤，走到門外大街上指着天開罵，好多人都不敢明着聽隻得偷偷躲在門後或開一條縫看或貼上耳朵專注聽，一時間甄檀的老底又被揭了不少，原來甄檀所謂的靠家中積攢的家業悶頭考取功名是以前靠爬女人床騙錢偷家得來的。

甄檀聽到這些消息後心想這個私生子心這麼野，那之前埋的那些屍體他該不會撒謊騙人了吧？說不定是把屍體移走好抓住自己把柄要挾。

*

“哈哈哈哈，讓他們狗咬狗去吧。”攪得一團亂的人正趴在草叢裡打滾，她現在在城外的一座私人莊園改的避暑山莊裡，楓葉的景色在山莊的山門前，老闆不打算做秋遊的這筆生意，而是借此賺一些名氣，尴尬的季節客源冷清些也是暫時的。

天氣一涼這裡還沒完全轉為冬季賞雪景的地方，後山樹林外枯草成片裴應闌提着吃食帶人出來野餐，沒有曲水流觞，隻有一塊花布。

“快來吃飯。”裴應闌把餐具擺好以後催促着草地裡打滾的人。

陸離早上溜得太早什麼都沒吃，于是起身去溪邊洗手，洗着洗着就開始玩起水來。

“天轉涼了，水很冷，手不髒了就不要老是去洗。”

這時天才開始正晴，太陽從消散的雲層後鑽了出來，到處都暖洋洋的，糊弄完早午飯後陸離像八爪魚一樣趴在裴應闌身上。

“像個小烏龜，天冷還要曬背殼。”

陸離懶洋洋地說：“這樣烘在身上好暖和，我以前也抱着柱子這麼曬。”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搭話便擡頭望去，發現裴應闌睡着了，看着他眼下黑青也沒好意思把人搖醒，而是就這這個姿勢趴回去，時不時眼睛看向四周。

不知過了多久，陸離迷迷糊糊間感覺自己好像也睡着然後又醒了。

“醒了？”

陸離捂着眼睛，“我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裴應闌走過來給她擋光，“我就眯一下，剛醒你就睡着了，該去撈魚了，不然晚上沒吃的。”

“你摘姑娘果怎麼還帶枝一起拔？有人要那葉子打胎啊？你得摘底下的，挖走根莖也行。”

裴應闌：“能不能把嘴閉上？”等人轉過頭往回走時他又生氣地把手裡的枝桠丢了，“全讓你懂完了。”

他們在郊外一處莊子改的私家園林裡，這裡專門吃魚的，從全國各地搜羅來的魚養在室内的池塘裡，本地常見的養在室外，食客釣上來什麼魚就做什麼菜，當然沒耐心釣也可以像陸離一樣抄網開摟。

“别掉下去了。”裴應闌拉着踩到塘裡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的人的手。

陸離姿勢怪異地一手被人拉住一腳蹬在岩石做的塘邊，“再撈十條小銀魚就能湊一盤菜了。”搗鼓半天還摟上來兩條鲥魚拿去蒸。

最後又去挑放在冰上的各種海魚。

“這鰇魚居然還活着。”陸離在裝滿海水養着贻貝的桶裡扒拉出一個吐墨的家夥，“我隻見過幹的，這肉也煮不爛怎麼吃啊？”

裴應闌問夥計要過扒拉贻貝的小扒籬以後翻着其它的贻貝桶子，“烤幹撕着當零嘴，你也不吃肉，每次從書院回來都要變瘦，帶回去晚上餓了吃。”

“之前天氣熱本來就容易瘦。”陸離轉過身去問夥計：“有螺蛳嗎？”

“不吃飯了？”

陸離翻着花裡胡哨的想風鈴一樣挂着的菜單，一道菜單獨一個牌子，選中哪個就放到夥計的托盤裡，“我還要吃魚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