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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不放。”
“讓開。”
“不讓。”
裴應闌和陸離在搶一箱子畫。
陸離兩手抱住箱子的一端往自己這裡一拖,“都是補的,上點熱水揭掉不就行了。”
裴應闌往她的反方向用力:“得找專門的師傅來,别瞎胡鬧了,有别的活再找你,這個不行。”
陸離盯着箱子就想看到了錢,死不放手:“我就是專門的,你放心好了,完全是出去賺錢的手藝,但我可不管重新畫。”
兩人僵持着誰也不讓誰,裴應闌隻好去找個能管事的。
謝戚川聽後點頭,“讓她來吧,補片上的信息重要,專門的師傅還得揭一幅補一幅,打下手的人稍微糟蹋點畫還要被念叨,人多嘴雜。”
“我就說我可以嘛!”陸離坐在剛讓人搬來的爐子邊扇着火,“别說補片了,整張畫我都能揭。”
裴應闌正拆着裱裝,“到外面就别跟人說了,指不定誰家買過這種真迹赝品。”
“水開了。”
“來了。”
兩人幹的活互相換了一下,陸離對着端着開水的人比劃了個路線後讓他對着畫開始澆,經過這一程序将畫上的污漬沖洗以後便是待水悶透到紙背,陸離蹲着馬步湊近畫紙開始揭補片,裴應闌添完水和煤以後便把揭下來的補片翻過來按原來的位置順序做好标記放到大圓桌上。
現在本就不大的房間裡擺滿了臨時的桌闆,兩人打算揭完一幅不等它幹直接換桌闆澆水。
中途休息的時候陸離伸着懶腰說:“好像兩邊岸上。”
“這是洪州那條潰壩河堤修建時的原始圖紙密寫拓本。”裴應闌挨個把補片上不易吸水的的部分重新在新的補片上畫了出來,再拼湊起來,已有的内容裡已經發現好幾條密密麻麻的缺口了,他又拿出一張新的圖紙,将去年潰壩部分用朱砂筆畫出,又對上河道将補片上的内容放大,兩兩重疊之下豆腐渣比想象的還要多。
陸離撓了撓頭,“看不太懂,有些修得像分水渠的岔口。”
“修到大半的時候運過去的饷銀不見了,剩下的錢隻能這麼修,不然空出一大截全是豆腐渣根本起不了作用,洪州州城的城牆堅固,隻能退到岸上用它來抵擋洪水。”
“所以現在是修補的有問題,原本修築的也有問題?”
“是這樣的,你不去也好,這條堤壩的問題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朝廷派了好幾路人去勘察,要麼是沒發現問題,要麼是徹底沒了音訊,那麼危險根本顧不了你。”
“我就說你去混去當廚子很安全嘛。”陸離拿起放在一旁的笑話書開始翻看,時不時哈哈大笑。
裴應闌眼皮子亂跳:“你也讀書讀瘋了?”
陸離:“沒有啊,我在藏書樓看天文書看得糊塗的時候隻能看點别的書,不然容易氣結,越會看不進去。”
“你繞那麼彎的路非要考進去就是為了看天文書?”
“鄉下哪裡來的正經天文書?這玩意兒查得比謀反還嚴,連不正經的都沒有,本來也不全是因為這個,我得有個盼頭才能用功考試,興許以後推算誰家墳包的時候有用呢。”
裴應闌幹巴巴地選擇性接話:“是查得嚴,這類書京城也沒幾個地方有。”
兩人說了會兒話,等緩過來又各自開始忙了。
兩人熬到天亮,畫也揭完了,陸離神清氣爽地從謝戚川那裡領了錢就跑出去玩。
裴應闌拼圖拼得眼睛都花了,一閉上眼睛便又開始做那個夢。
過了幾年,少年變成了青年,少女依舊是當初的樣子,人、妖對地盤的争奪開始爆發。
“不是,怎麼又成了人和妖的故事了?”這次沒有進入到人的身體裡,而是像個靈魂飄在半空。
皇帝信了術士的話放棄有天然屏障的京城轉而南逃追尋紫氣所在之地,青年因為之前北邊突發的異象領了命北上調查了半年,糧草一斷自然隻能回家,他回來時發現少女被人趕到火堆裡,但看到他卻拼了命地跑出來,他以為是找他的,結果是去買吃的,然後頂着燒焦的頭發又走了進去。他嘴巴張不開,腳下像灌了鉛一樣動不了,天一黑,他看着燒焦後黑黢黢的屍體表皮開始脫落,又鑽出來一個全新的人來。
他們殺不死她,為了不讓她半夜爬起來血淋淋地到處走吓到人,所以才放了衣服,旁邊還有一個大箱子,她搬起來就走。
青年一擡腳就把路擋住了:“站住。”
少女頂着血糊糊的臉問:“做什麼?”
“連丈夫都不認得了?”
“我已經被趕出來,不是你小老婆了。”少女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我現在是妖怪。
青年沒有聽清:“什麼?”
“我是狐狸精,你看。”少女身後嘭嘭嘭變出幾根秃尾巴來。
青年絲毫沒覺得她這個樣子奇怪,而是關心别的,“這怎麼斷了半截?”
少女瞪大眼睛:“你爹砍的,父債子償你賠我尾巴!”她說完後見青年不為所動,抱着錢箱子打算繞道。
青年緊随其後,一直跟她到了現在住的窩棚裡——一個幹涸河道下的橋洞,堵了很多樹枝,她在裡面刨出了一個窩來。
青年借着月光擡頭看着少女踩過樹枝堆爬到頂上去藏錢,“怎麼不回你們妖怪堆裡?”
“我在人堆裡長大的,他們不收我。”
“你現在靠什麼生活?”青年有事離開的前一年就知道她的嫁妝就被她被敗光了,本來靠着鋪子也可以收租的但是現在生意不好做沒人去租就沒錢賺,但她依舊每天出去玩沒錢就幹看着白票,反正在家早晚兩頓飯不拉下,她沒作妖他也不管,反正沒餓着就行。
“那些人族害怕的時候就找我去演戲,給很多錢的。”少女給藏錢的洞口施加了一個禁制後便跳了下來。
青年:“你尾巴怎麼變少了?”
“你怎麼知道我尾巴少了?”少女也不知道他怎麼知道自己有幾條尾巴的,可能是以前睡一起不小心暴露的,不好意思地摳了摳臉:“多死了幾次用光了吧。”
正說着秃尾巴就斷了一截,她蹲下來把斷尾撿起來吃掉,秃尾巴上又長出了一些絨毛來,少女摸了兩把後對青年說:“現在毛很軟的,你摸不摸?”
“尾巴都沒了會怎麼樣?”
“會死。”少女說得很坦然,就像在陳述不吃飯肚子會餓一樣。
“跟我回去。”
“我不。”
“我爹不在京城,現在侯府裡空得很,給你找個地方住。”
“不要。”少女突然跑開,青年怕她另外找地方住便沒有久留,離開了橋洞。
第二天開始下大雨,青年怕有危險再次去找她,眼睜睜看着大水沖毀了在廢棄橋洞底下搭的窩,不會被水沖跑了吧?
“嗚嗚嗚。”不遠處草叢裡有哭泣聲傳來。
青年走過去一看,幸好人沒事。
他這句話脫口而出,在哭的人擡起頭:“有事啊!我還有箱子錢沒花呢,我的錢嗚嗚嗚。”她越想越氣開始蹬腿刨土,最後哭累了,青年把她抱回家。
但回去了之後她也不睡床,睡柴房的稻草堆,鑽進去掏一個窩來,連下了幾天雨住得舒服了也沒說要跑,天天有好吃好喝的也不去外面演戲了,開始給空地挖了翻地,廊道上也擺滿了盆栽要種菜,反正每天都要刨土,青年每天都要把人抓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