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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京城裴府。
第二天晚上宮裡有茶宴,裴應闌下了值便回家試衣服,剛到路口就碰上騎着馬特意等在路口的人。
裴應闌:“您什麼時候走?”
鎮北侯:“茶宴之後,今年春獵自己上點心,姓謝的聞着味不對早跑了,他把你推出去可不是什麼好事。”
裴應闌:“知道了。”
鎮北侯:“今天去述職,路上有人說狐狸精……”
裴應闌一聽便低下頭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鎮北侯接連地夾了馬腹讓其動作快點:“什麼時候讓人聽了牆角都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父子二人在去往皇宮的路上遇到街道擁擠,各種互相打招呼的人堵在路上互相寒暄。
劉皇後去年九月生下一對龍鳳胎,為了慶賀便诏在外的諸公侯伯爵以及各族首領春日進京朝見,數量最多的貴族中大多數手裡都無實權,幾代人下來後空有虛名,眼見着爵位也快保不住家道快要中落,所以難得的新帝登基後第一次召見,各家都做足了準備,紛紛拖家帶口,攜兒帶女讓他們去參加從立春到整個正月裡的各種遊園會,回去之後如果兩家合适,還能争取個被陛下賜婚的機會,或者入了皇後的眼選上秀女就此翻身。
鎮北侯看了幾眼擁擠人群,轉頭問旁邊的人:“不是還要先當值?”
世子服外面還套着一件錦衣的裴應闌點了點頭,今天有進獻寶物的環節,錦衣衛需清查一遍太極殿裡裡外外所有坐席還需要盯着殿外等着進獻的人,于是繞路先走了。
等他到的時候殿外的坐席附近,宮人們正開始給需要在室外的人安排炭盆,于是他又轉向禦花園,那裡的為命婦女眷開的宴會會比這邊的稍早一些,等安排妥當後又再回來,這時天已将黑,進獻寶物的人陸陸續續排在殿門外的走廊上,就等茶宴最開始的歌舞一過等人叫号。
宴會開始後,裴應闌剛從殿門的一側繞了一圈檢查完後門站在殿門的另一側就被急匆匆跑來的屬下告知進獻隊伍後面又來了個人,看名單似乎排在前面,但位置沒有人讓出來,各家世子也裝聾作啞不讓,于是他又得往回繞,“在這兒守好。”
開場的舞蹈結束後,内侍唱禮,沒宣幾個人就到了那個明明在前排卻最後來的人。
“燕城長孫氏女,進獻燕王劍一柄——”
殿内坐在兩側第一排的人不太好說些什麼,但是後面的人互相交頭接耳:
“怎麼還是個女的?”
“燕王劍?要打仗?”
“太平盛世的誰敢進獻這種劍……”
待總管太監将這一批次的進獻寶物的獎賞唱念完畢以後,外面又在嘀嘀咕咕:
“還想參加春獵?瘋了吧!”
“長孫家的真會舔,這麼多年趕不上趟這回又得了個春獵看管竈火的機會。”
皇帝份子錢一個個收了,各家世子以及其他低級較低需要親自獻禮的人陸陸續續坐在外面,各自欣賞接下來的歌舞,随後就是散場。
散場後一些人不打算等女眷出來,有兒子的不管有沒有進過宮都讓其等在長時間停駐馬、車的車場,等待通知女眷參與的宴會結束後的最後一次互相攀談的時間到了後見機行事,老東西們吃了一肚子涼的,出了殿門後一路吹着寒風走到宮門外,打算找個館子吃點暖和的,宮門附近也不好成群結隊,都是零零散散的往各處去。
路上有個大搖大擺的行人,他走得快的聞到了一股肉的香味,尋着味道聞過去是個在角落裡賣狗肉面的攤子,這一路上除了巡夜嚴查街面的走來走去的錦衣衛都沒幾個攤販,一聞着這味道也不想着去吃不正經的羊了,今天出了血,還是吃點不貴的緩和一下心情,于是他便上前要了一碗加料狗肉面,吃了一口面,又吹了吹湯打算喝一口,湯一入口就燙得他丢了碗筷,遁地吐舌,那人正要痛罵那攤子老闆時發現面攤竟神奇地消失了,取代老闆的是一個披着頭發的女鬼低頭看向他。
“你!你是……”,女鬼滿臉是血,但他似乎從華貴的衣裳上認出什麼來了,伸出打着哆嗦的一隻手吸引女鬼的注意力,在女鬼桀桀笑着準備撲過來咬人的時候抓起剛才丢掉的碗就向其扔去,女鬼一偏頭躲過了,再将臉回轉過來時俨然一張毛茸茸的尖嘴樣,繼續朝他撲來。
“啊——!救命!救命!”那人連滾帶爬地往回跑,路上撞到匹馬,看清來人後抓緊缰繩道:“鎮北侯救我!”
随後附近巡邏的另一對錦衣衛也來了,一聽說這附近擺了個面攤子就無語地打着燈籠走了過去,出來時提着一個血糊糊的東西,“您看錯了吧?隻有一顆被野狗分食剩下的狐狸頭,沒有面攤。”
那人低下頭,看着自己不知何時帶着腥臭黑血的雙手,踉踉跄跄地跑了,跑幾步摔一次地連忙繼續往回趕,在自家馬車上等着女眷出來,和等在外面的其他老貨互相閑聊間才知道那進獻寶劍的長孫氏族女不姓長孫而姓孫名宴瓍。
沒過一會兒又有幾個人被吓了回來。
“果然,長孫家這麼多年都上不了桌,取個不倫不類的名字,宴會哪裡能夠安甯?”
“剛才的不會是那個巫女養的狐狸死後的鬼魂附上人身了吧?”
“什麼巫女?”
“先太子的太子妃,楚山巫女!不會是那狐狸精附在人身上……”
“住嘴!這是皇城,要說回家說去,别連累我們。”
“絕對不是人,我看到了地上的影子,是狐狸,真的是狐狸!”
正兒八經的狐狸精傳言又在京城傳了兩天,随着各家進京的人陸陸續續出了城,便在明面上銷聲匿迹了,也沒有幾家願意參與春獵,生怕出點事,趕緊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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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仲春,随着長長的車隊中一輛華麗尊貴的馬車行駛出北門,新帝登基後的一次大型且正式的春獵正式拉開帷幕。
到了上林苑,第一天百官需要耕田鋤地下田勞作,中午和晚上則需到皇帝早上達到駐地後點燃的那堆竈火裡分得火種引燃火堆自己生火做飯,幹一天活再茹一天素,衆臣晚飯一過倒頭就睡。
第二天,放出來的祭品被捆了一天腿還沒打直就被被射中放血剝皮浸了燙水定型又上了架子烤至表皮金黃并開始祭祀後,負責監督光祿司其他不露天烹制食物的裴應闌在不遠處審視着那守着竈火慢吞吞添柴等着換班的人,莫非那天茶宴太緊張看錯了?但是那德行怎麼可能看錯?
這時一個人在背後出聲打斷他的腹诽:“看什麼呢?一個狐狸精不夠還想來個狐狸精?”
裴應闌登時轉過身,詫異道:“你怎麼在這兒!?”
“你當我在甯州捏着鼻子當一年多縣衙捕快是真的有病?五品的遊騎将軍,我很難拒絕的。”讓他詫異的人正是冼如英,“骁騎衛現在歸我管,負責春獵時一些邊角上的——”
她話還沒說完裴應闌就樂得忍不住出聲打斷:“骁騎衛?”他差點笑出聲來,幸災樂禍地想着姓蕭的這下想官複原職可就難了,可他還沒樂完前面就有一陣騷亂,一個像吊着嗓的公鴨聲音遠遠傳來:
“護駕!”
冼如英在他樂出聲的時候就自動遠離了,正好碰上急忙跑來報信的人,揪住衣領問:“怎麼回事?”
那人是個錦衣衛,面孔生嫩看樣子是個新人,遠遠對着裴應闌喊道:“聖、聖上遇刺,肅王擋了一箭危在旦夕!”
冼如英手上一松,那人直接腿軟倒地,在地上爬了幾下又趕緊往回跑。
冼如英一回頭,姓裴的也跑沒了,“這話說的,不就是遇刺但沒刺中,急什麼?”不知道的以為中箭的才是老闆呢。
一片低矮的密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