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一碗。”挪到院子裡呼吸新鮮空氣的人喝完梨湯砸吧砸吧嘴,“現在肚子裡啥貨都沒有,來一碗梨。”
裴應闌有些嫌棄地将被舔得锃亮的碗拿開,“暫時不能吃東西。”
“吸溜”
“為什麼,我好餓。”她現在說話有點控制不了嘴和臉皮子,穿着有些厚的夾襖,圍了張口水巾歪躺在藤椅上顯得呆愣愣的。
裴應闌避開那雙騙人的眼睛:“人不清醒就吐會被嘔吐物憋死的,去年你都喝醉多少回了。”
“我現在都沒怎麼喝酒了。”
“那也不行。”
“想吃鹹鴨蛋……流油的蛋黃……”
眼看着悲傷的眼淚又要從嘴角流下,趁着人現在還沒力氣大呼小叫,裴應闌話鋒一轉:“大理寺的人大概到了,我去看看。”
陸離看着急忙離開的身影,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昨天你怎麼不嫌呢?”
大理寺的人走的西邊營地正門,裴應闌到的時候瞅見門口蹲着一個熟人,“怎麼是你?不在家帶孩子來這裡做什麼?”
“舒娘跟孩子回娘家住了。”來人正是裴應闌青梅的丈夫,是一名詳斷官,“不是說還有一群教書匠沒倒嗎?大理寺那幫老頭子哪有我能折騰,我騎馬來的,宋推官那老頭還在後面馬車裡颠呢。”
“也不算是教書匠,吃空饷的。”
卓筠凡朝四周張望後使了個鬼迷日眼的眼色,“我有别的事找你。”
兩人像市井混混一樣鬼鬼祟祟地湊在一起。
“什麼事?”
“家裡的鬼露出了鬼腳。”卓筠凡說那嬰兒床裡的蟲子跑了,不知道上了誰身。
裴應闌眉毛直跳,他就知道那不上漆的東西有鬼:“你們真拿我當搬貨的工具人?”
卓筠凡腆着臉皮掐嗓子學人撒嬌,“别那麼生氣嘛,主要是怕下人搬的時候毛手毛腳磕碰壞了,壞了哥哥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滾開。”裴應闌犯惡心。
姗姗來遲的宋推官剛一下馬車來不及仔細看屍體就迅速轉到現場,門的鎖舌未壞且向内收起,但确實有從外向内沖撞的留下的損傷,“這門材質和周邊木材不搭,是以前換過?”
“是的,一年前周将軍房内曾經遭過賊,後來就給換了這扇更能防盜的。”
宋推官檢查門上方後發又問:“為何你們說是破門而入的?”
“的确是破門的咳咳咳!”童校尉中午也突然倒地,醒來後上吐下瀉一直往茅房跑,現在是被人扶着來到的現場,“我們試過推門,推不開才讓人沖撞開的。”
“撞門時的站位和倒地的過程你可還記得?”
童校尉說他在最前面,一開始兩三個人沒用多大力,後來加重了力道門才開,他和幾個撞門的人撲倒後摔在地上,眼睛被一股臭味熏得一下子睜不開,後面的人看清裡面的情況不等他們爬起來就沖了進去,被踩了幾腳的他回過神的時候後沖進去的人已經倒地不起了,最先倒在門邊的他們爬出門去呼救,先叫來的兩批人也是進去才擡了一個人就不行了,要麼倒在外面要麼倒在裡面。
卓筠凡抄着的雙手藏在袖子裡,開口轟人:“你們回去後也莫要同人交流太密切了。”
等人走後裴應闌才說:“病情最嚴重的确實是開門後走到更裡面的人,孫太醫還留下了一份詳細的醫案。”
房間内的軟榻上有兩個拼在一起的矮桌,桌上除了一些帶着有些變色血水的空盤外還有兩個烤肉的爐子,裡面都有炭火燃燒後留下的灰,隻有其中一個的烤架上沾了食物的殘渣。
宋推官揭開桌上的茶壺蓋子看了眼其中的殘渣後又往裡走去。
卓筠凡挑了挑眉:“喲,這壺是新的,這泥爐可放不了這麼小的。”
過了好久宋推官才皺着眉頭從裡面走了出來,“今早丢出來的炭盆都在内間床邊?”
裴應闌點頭:“是的。”
宋推官:“錦衣衛有别的人證嗎?可否提供些線索?”
“明天吧。”
卓筠凡疑惑:“那何會多此一舉再放炭盆呢。”
裴:“上午暈倒的人說房間裡有股南方陰雨天柴草堆的黴味。”
“現在天這麼幹,不太可能吧?”卓筠凡使勁嗅了嗅,房間的陳舊腐爛不會因為一兩天的時間差就消失的,他聞不到一點黴味。
宋思索了一番:“倒也不是不可能,二位請跟我來。”
房内木質燈架上的閑置的幾個燭台柱腳有腐蝕的痕迹,因在人小腿的位置,三人隻能蹲下身來,蹲下後地闆上也有零星幾個黑點,刮開因久不打掃而踩實的塵土後又是大量的炭黑小點。
卓筠凡拿着一把刮刀刮了刮燭台柱腳上的鏽迹,分别刮出一些綠色和棕色的結晶粉末,“無論是不是一種镪水,他必定是在房内操作,若隻是一種,實在是沒有必要……”
宋推官又示意二人看向床上平鋪的被單,靠外的部分上面點點的褐色灼燒痕迹,“棉布易燃,可這确是抛灑狀,還有這銅錢,能比那燭台看得更加真切,可以握在手心一試。”
裴應闌按照指示将帶着紅褐色鏽斑的銅錢哈了幾口氣後握于掌心,沒過一會兒放開後紅褐色銅鏽竟然有些泛綠。
“死者手部面部以及上身都有不同程度點狀灼傷痕迹,時間久的看不出來是什麼,但從衣袍和手背上的新鮮痕迹以及近兩三年莫名發高熱來看,大概是镪水。”宋推官指着刮出來的鏽粉,“此鏽遇水極易變色,軍中火硝油與綠礬油皆易得,可這鹽镪水就沒那麼容易了。”
裴應闌想起些什麼:“若是精鹽與綠礬油在别的地方易得且不受朝廷管控呢?”
卓:“幾種镪水配出來能做什麼?溶金?可金塊不會一下就溶解,這裡的條件也溶不了太大的……”
門頂上有一處防盜暗格,關上門後隻能從門内操作,暗格機關損壞也是從外往裡延伸,也确實不像有外人進來過,現場的迹象看起來都是周岐自己操作的,案發後再放炭盆更像有共同秘密的同夥在銷毀證據,當然具體還得更仔細地查驗一遍屍體。
裴應闌看完現場就沒有再陪同了,拐進暗房再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