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朗找到鐘靈的時候,人已經在前台那塊的休息位上坐得腰很疼的了。
“你就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嗎?”
謝雲朗看着她捶腰,氣得聲音都有些顫,鐘靈狀似不在意其實心裡老早就後悔今天來得不趕巧了,她露牙笑了笑,裝得十分溫婉體面,“我聽說你今天事情多,一大早開始全是要緊會,就沒敢打擾你,再說我一無業遊民,待哪兒都是待着。”
“行吧,進去再說吧。”
謝雲朗領着鐘靈進辦公室,鐘靈跟在他後頭一路“喔”、“哇”、“厲害”、“這麼多人呢”,謝雲朗被她捧得不好意思,于是泡茶的時候給她多放了些平常都舍不得待客的茶葉。
鐘靈用茶葉很費,冬天時泡熱茶,夏日裡做涼茶,大多數時候都捧着茶杯的,所以李一珩和謝雲朗一直覺得她是愛喝茶的,但要說愛吧,鐘靈其實隻是愛喝水又不喜歡喝沒味道的白開水罷了,她對茶葉一竅不通,至多聞得出香喝得出苦,僅此而已。
于是當謝雲朗熱切而期盼地看着她喝下第一口茶時,鐘靈腦子裡“當啷”一響瞬間猜出這杯水的不一般,忙又低頭喝了第二口,轉頭直白而真誠地誇道:“好喝呢!”
“……”
謝雲朗雖然不特别滿意但也就這樣吧,“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有幾天了。”
“哦,還再過去嗎?”
“再不過去了。”
“……”
這話答得湊巧,字詞湊在一起十分微妙。
辦公室安靜了一瞬,謝雲朗還想問點什麼但怎麼也找不着一個禮貌不冒犯的方式,鐘靈想快些把這話題翻過去卻驟然發現這些年雖然跟謝雲朗常有來往,但還真沒什麼話聊,一時間氣氛愈發凝固,隻有玻璃隔牆外,勤懇敬業的白領們來來回回無聲地忙碌穿梭。
“噢對了,我今天是特意來還你錢的。”
鐘靈想起正事兒,連忙放下了杯子,“都欠幾年了一直沒還上,你也不催,我照着銀行利率算了些利息都在裡頭了,這段時間非常感謝你……雖然這感謝用嘴說着确實薄了些,但你别介意,我左想右想也隻想得出當面來跟你說這一聲謝謝。”
“……”
謝雲朗良久沒作聲,鐘靈疑惑,湊近喊了他一聲,“喂,謝雲朗?怎麼不說話了啊?是覺得算銀行利率少了嗎?”
她自顧開玩笑,那股有些些讨厭的皮勁兒就立馬上了臉,“你可别想坑我,高利貸犯法的我告訴你!再說了錢就這麼多都在這兒了,我現在全身上下就隻剩爛命一條了啊!”
謝雲朗望着她,艱難開口問道:“鐘靈,那筆錢李一珩退回給我了,你不知道嗎?”
鐘靈愕然,“啊?為什麼?”
“他說那筆賬算他的,因為你跟他這段日子……辛苦了。”謝雲朗深吸了一口氣。
“我原本沒想答應,畢竟一碼歸一碼,也怕回頭讓你難做,結果被李一珩那瘋狗追着狠罵了一頓,不過他瘋歸瘋,有句話還是在理的。”
“嗯?”鐘靈低着頭坐在沙發上,看不到她的表情,隻能瞧見她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在膝蓋上刮擦,連問話仿佛也是無意識的行為,“什麼話?”
“他說,這筆錢我沒資格不收回去,但他卻有足夠的理由給你。”
鐘靈擡頭,表情有些茫然,“我沒聽懂。”
“你就當這是他欠你的吧。”
謝雲朗将銀行卡推回鐘靈跟前,“拿回去,我的錢在我自己兜裡,你沒欠我。”
“可是……”
鐘靈覺得莫名其妙并且來了點脾氣。
“可是你們為什麼都喜歡把事情搞這麼複雜呢?”
她盯着那張卡,像看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原本我欠你錢,他替我還了你就可以算完了,你不答應,聽說是追着要賬号愣還過去的,我一想也好,我還是欠你回頭想法子還你就行了,結果李一珩又不答應,說什麼我跟了他幾個月該得的,我想也行吧,就當我掙的……如今我拿回來的我掙的錢高高興興來還你,你又跟我說這種話,你們好奇怪啊……”
鐘靈說着說着,似乎有些續不上氣了,她蒼白着臉擡頭,歇了幾秒才認真問道:“你們是都有什麼毛病嗎?”
謝雲朗做事做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信條,也可能是太信奉信條導緻過剛過直,遇着不那麼明了的事情時便容易犯偏執,偏執來偏執去總想着把每件事情做到最合理完善的程度,聽完鐘靈這一通分析,他恍惚覺得有病沒病不好說,但确實是把事情複雜了不少。
“你不想要這錢是嗎?”她的話裡藏着硬刺兒謝雲朗是聽得出來的,于是有些小心地揣摩起她的表情,“需要我替你還回去嗎?我可以找陸泉幫……”
“……”
鐘靈沒忍住,人都給氣笑了,“可拉倒吧,又來一輪是吧?”
“就是……”
“就是太多了些你知道嗎?”
鐘靈又望向玻璃茶幾上那張卡,“我今天原本還想逗你玩兒故意取現金來還你,又有點怕剛出銀行就得被聞着鈔票味兒的劫匪一刀紮死,我何德何能啊?值這麼多……”
她忽然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問謝雲朗,“你看我像哪個女明星嗎?”
謝雲朗誠實地搖頭,剛搖完腦袋又緊接着皺了眉頭,不贊同地指責她,“才幾個錢啊?别這麼沒見過世面好嗎?”
“那我能跟你們比嗎?”鐘靈撇嘴,“我窮酸氣都擠滿骨頭縫了你不知道?”
謝雲朗那會兒大學畢業剛幾年啊,一下子就能拿出大一筆錢并且這麼長時間半句不提,放鐘靈身上簡直想都不敢想,李一珩就更絕了,單就這麼幾個月,吃他的喝他的還擠兌他膈應他,結果遣散費能給到這麼足,難怪她沒看到這筆錢後面墜着零頭,原來這整個就是李一珩給她添的“零花”呀。
有錢人真牛。鐘靈是真服了。
“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謝雲朗見鐘靈的情緒隻是在起初糟糕了一下,幾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下來已經逐漸好轉,死繃着神經便逐漸放松了些,“你說。”
鐘靈:“錢生錢快嗎?最快可以多快?”
謝雲朗剛松的神經“啪”一下又扯直了。
“鐘靈你要敢去賭我就立馬報警抓你。”
鐘靈:“?”
“你最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我怎麼感覺你不太對勁?”
謝雲朗最近是有了些新狀況,加上今天大半天的會議連軸轉下來,腦子早亂了,再趕上鐘靈過來,提及那些敏感又晦澀的事情,這事兒是鐘靈心上的洞,也是謝雲朗身上的一塊舊瘡,不疼不癢,但就長年累月的留在那兒了,雙方都不願去提及,但又好像怎麼都是在繞着打轉。
說話不對勁很正常,畢竟這麼多事壘在一起,神經衰弱都快給他整出來了。
“鐘靈我跟你說啊,雖然你表現得好像覺得這個錢很多……”
“但是它實際上本質上确實不怎麼的,多。所以作本金用來投資理财或者實體經濟,這個效益……都太高不到哪兒去,你明白吧?”
謝雲朗深吸了一口氣,循循善誘,“但凡想要穩妥地獲得效益就不是短時間的,你耐心點,隻要方式對了,自然就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