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是又一年。紅樹林超市的生意一直火爆,幫工劉大姐勤勤懇懇立志早日攢夠錢從鐘靈手上将超市盤下來。
另一邊的畫手淘寶店也維持着可觀的收入,鐘靈時不時點點錢,點着點着就偷摸樂,想着用不了太久就能還人東風了,到時候她也大氣點給人添上利息,這樣的不拖不欠可以讓她脊梁挺拔、神清氣爽。
鐘靈進賬穩定後閑暇下來的時間就很多,她少時無聊沉悶,長大些時又一門心思鑽研如何多掙錢,像這樣沒有心理負擔的閑暇讓她很長時間地不習慣,而不習慣的結果就演變成了很喜歡跟新認識的疑問号聊天。
不禮貌地講,像是在手機裡養了個可心可意的寵物,甚至比寵物還要好的一點是不吃不拉,也不用管它體重超标、健康與否。
鐘靈其實最近為不請自來的寵物操碎了心。
起先源于她三十歲生□□近,劉大姐從老家提溜了隻下蛋的母雞給鐘靈,鐘靈推卻不開硬着頭皮去菜市場請人殺,結果去晚一步,兼職殺雞的攤販們下班了,于是鐘靈又隻能将還在紙箱裡撲棱得十分歡快的母雞帶回了家。
鐘靈之前那間小房間離紅樹林太遠,公交得轉兩趟,并且有了收入後的鐘靈好歹也滋生了些志氣,便退了租重新在紅樹林路找了套大點兒的房子。房子在紅樹林學校裡的家屬樓,樓雖老舊但十分宜居,每天伴着書聲琅琅睜眼,期間有音樂、有廣播體操、眼保健操,逢節還有孩子們排練的動靜,唱唱跳跳吼吼哈嘿的,偶爾也有老師舉着大喇叭的嚴厲訓話……簡直不要太熱鬧。
而鐘靈還正巧租在了一層,一層在卧室的大窗戶底下有鐵絲網隔出來的一小塊地,左邊那戶種的蔬菜,右邊這戶養的月季,鐘靈杵在正中央,放了隻母雞。
母雞撲棱了兩下後開始遍地亂走,最後停步在了左邊的鐵絲網前,鐘靈給它撒了把小米,爾後坐在門前掏出手機拍了照片發了過去,“看,我家大姐給我的生日禮物。”
疑問号的消息過了會兒才過來。
“十九了?”
“害,”鐘靈有些不好意思,隔着長長的無線電羞紅了臉,“你還真信呢?”
疑問号卻沒有對十八還是十九這個問題刨根問底,“你這雞夠肥的啊。”
“是啊,一頓吃不完。”
疑問号:“說實話,我好多年沒見過活着的雞了。”
鐘靈:“說實話,我好多年沒吃過新鮮的雞了。”
“……”
“我到現在還沒想好怎麼吃呢。”
“炖湯吧,”疑問号煞有介事地給她出主意,“放點紅棗、當歸什麼的,這樣有營養,女孩子就得多補補,準沒錯的。”
鐘靈沖着手機點頭,“行。”
那邊母雞吃完小米又奔左邊鐵絲網邊,一邊來回踱步一邊琢磨人綠不纓兒的蔬菜去了。
鐘靈:“給我的大補湯材料取個名字吧。”
疑問号:“取了名字你還能送它上斷頭台嗎?”
“那有什麼不能的?”
“……”
雖然名字并未落實,但第二天鐘靈還是沒能給母雞送上菜市場。
她倨傲地打字:“這是命,昨天它在紙箱裡,我在紙箱外,我們未曾有一面之緣時沒能了結它,後來讓我見過它的小黑豆眼兒,提溜過它的雞翅膀,我跟它對視,喂它小米以及鏟了它好幾坨雞屎,有了這情緣後,我下不去手是合理的,正常人都會這樣。”
疑問号深感認同:“你這胡說八道的本事不賴。”
沒兩天,鐘靈就的淘寶店就上了幾隻雞,鐘靈開蒙學的國畫,先畫螃蟹後畫雞,螃蟹沒練幾天,雞倒是活生生臨摹了兩年,如今再鋪上紙拿起筆,加上對自家小園子裡那隻模特的愛意,肚裡那蓬勃才華都快要滿溢出來了般。
趾高氣揚的、縮腳打盹兒的、垂涎隔壁小白菜的……樣樣信手拈來。
而這幾張雞,都是剛上架就立馬被拍下,引得起先還十分不贊同上雞畫的小年輕畫手們各個啧啧稱奇,紛紛感慨起如今世風。
鐘靈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對雞愈發憐愛,甚至厚着臉皮兒問隔壁讨了幾顆小白菜獎勵了雞,而等到某個清晨她在雞窩裡摸出一顆沾着雞屎的蛋時,鐘靈眼淚都出來了。
鐘靈對雞的愛綿延到了網絡的另一端,兩人聊着聊着總容易轉到雞身上,“肥了沒啊”、“掉不掉毛啊”、“認不認人啊”、“每天一顆蛋換什麼花樣吃好啊”諸如此類……
期間爆竹已經此起彼伏,新年的鐘聲馬上就要敲到眼跟前的一個晚上,羅曼麗約了鐘靈喝酒,鐘靈正閑,欣然赴約,結果坐了一大桌子,莫說不認識,就算是認識鐘靈也不想跟人搭界,于是在角落裡看人杯起杯放了整兩個鐘頭,實在百無聊賴,又掏出手機來打字:“今天和朋友喝酒,原本乘興而來,現在隻覺得煩人得很。”
疑問号:“我和你一樣,不挑酒但非常挑喝酒的人。”
鐘靈說:“我其實以前不怎麼喜歡喝酒,但這兩年尤其喜歡也不知道為什麼。”
疑問号:“因為酒精起源于灰姑娘的魔法,午夜之後會自動消退,就像花一夜時間做了場遊戲人間的大夢。”
鐘靈心裡沒來由突了一下,愣住了,一旁羅曼麗帶着熏天酒氣熱熱乎乎地湊過來,新做的美甲戳在她還亮着的屏幕上。
“這誰啊?”
“啊?”鐘靈腦子停擺,“我也不認識的啊。”
長長的指甲不戳屏幕了,正正當當戳在鐘靈臉頰上,羅曼麗壓低聲音,恨鐵不成鋼在她耳邊怒道:“好你個鐘靈,我這兒費心巴力給你拉紅線你居然背着我搞起了網戀!”
“拉紅線?搞網戀?”
鐘靈愣怔怔重複,回味兩遭後氣壞了,也學着羅曼麗壓低聲音,順道還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神經病啊,攢這一大桌子拉的哪門子紅線……”
“别急,都是單身,你先瞧,瞧哪個順眼你同我說……”
“順你個頭!經過我同意了嗎?這麼愛操閑心?有病治病好嗎?再打我壞主意我跟你沒完!”
鐘靈埋着頭咬牙切齒,羅曼麗不以為然,将她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撥開,“你先說你是不是網戀了?”
“沒有!”
“撒謊是不?”羅曼麗舍不得罷休,鐘靈抿完杯中最後一口酒,掙開她起身,“不玩了,先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