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畫展是北城文化-部門督辦而非個人展,館内場地遼闊,規模宏偉,展品上也是流派彙集,群英荟萃,真應了那句“人間皆是浪漫,藝術永不落幕”。
展區分了中外、寫實、寫意以及孩子們的童趣作品,鐘靈跟着運送隊伍進來,看着他們拆了包定了點,走之前經過人同意在裡頭逛了一圈,此時展會還得有兩天才正式開放,中間幾塊留白的地方應該都是還在途中的作品,孩子們的畫倒是都齊全了。
小孩兒世界大多是大膽而明亮的,那蓬勃的生命氣息都躍然于紙上,他們大膽地、不拘一格地演示着他們那個年紀對世界的理解,鐘靈看得有趣,她常年靠着畫換錢,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種毫無技巧的揮灑與創意了,鐘靈被孩子們的靈氣洗滌了一番,再往裡鐘靈看到了她很喜歡的一幅中式油畫,用西方油畫的方法作中國山水,說來慚愧,做這行她還是第一次見着實物,漂亮、震撼,也催動了鐘靈也想回去試試這個方法的心。
鐘靈逛完一圈不敢再給工作人員添麻煩,道了謝就離館了,酷暑的天,連北城也熱燥得很,她舉着電話口若懸河跟傅濯描述着名門大家們的畫,欣喜之情飽脹得整個人都極其高亢。
那邊手機外放着,人在電腦前做批注,聽她洋洋灑灑說完才放下鼠标慢悠悠道:“其實南城也可以辦個展了。”
鐘靈愣了下,爾後更高亢了去,“對!我們可以給老師辦個個人展!”
許山河這些日子有些繁忙,文聯畫協吃得開,總拄着拐杖那頭被請去掌眼評審,這頭央過來點授畫技,他以前不喜歡這些,如今年紀上來了反倒喜歡熱鬧了,有人陪着哄着,還能為學生的畫廊積累名聲,幹着幹着精神居然比以前更好了些。
“老師的個人展是珍貴,但他前段時間同我說過,覺得沒意思,”傅濯笑了笑,“更希望門生們拿出東西來,比如你我。”
鐘靈沒留神,咬了下舌頭,“師哥你當然有的是,我、我上哪兒去找東西啊……”
“你沒有?沒學過?沒畫過?”
“……”
“那我哪裡敢?”
傅濯,她親師哥,藝術世家出身,八歲學畫,十一歲拜許山河的門,十八歲考入美院,二十二歲出國進修,二十八歲載譽歸國,年紀不算大,卻把許山河的衣缽繼承了個十成八,還有兩成是時代洪流下自我開拓後的更高層的認知,說起水墨國畫,許山河若是代表過往那幾十年的山河,傅濯就是銜接新時代的橋梁。
平常跟着混沾着這麼些光已經很了不起了,讓她跟着師兄拿東西出來,那不是胡鬧麼。
“師哥,我就算了吧,後來畫畫都是奔着掙錢去的,沒意趣沒心境,以前學的差不多全糟蹋了。”
“可老師和我都覺得你沒問題,你小時候就有天賦有别人沒有的靈氣,就像你剛說孩子們的畫,沒有技巧隻有創意和随性,你後來沒再好好精進過對你來說反倒是好事,我看你平常自己畫的還是很有趣,你不像老師,也不像我,你是随心是獨特的……還記得老師第一次去你畫廊嗎?”
“記得。”鐘靈木讷應答:“老師罵我,說雞冠的畫法他以前就跟我說好多回了,我還畫不好……”
“是啊。”
傅濯樂了,“那麼多年,你的畫老師一看就知道是你。”
鐘靈舌尖隐疼,有些讪讪,“嗯,因為我這麼多年一點長進沒有,還和小時候一樣拙劣……”
“不是的,靈靈。是因為老師一眼就能認出他曾經最喜歡的東西,喜歡的總是獨特些,拙劣的才千篇一律。”
鐘靈愕然,沒說出話。
“你别看畫是沒有具體界限和分值的,但技藝同樣都需要學習模仿過來,除開天才,想要精進的話一路一定會有前人痕迹,痕迹多了自然就少了靈氣,你很幸運,年紀小時候老師最喜歡你的那些東西還一直都在。”
那邊傅濯的聲音緩緩地,如澗底溪流,逐步平息了她頂着日頭的焦灼。
“試試吧靈靈,我和老師都期待,不是為了你的畫廊,單純想看看這些年你筆下的世界。”
鐘靈早哭了,眼淚斷了線似的,她哭着問:“師哥,人生怎麼就突然這麼好起來了呢?你和老師都是天上下來的神仙嗎?”
前夜還因為一點凡俗瑣事挂在心間困擾,如今天也高了地也闊了,往後還有那麼值得期待的事情等着她去試去搏。
許山河和傅濯的出現給鐘靈在過往中間搭建了一座橋梁,她以前總覺前半生滿滿當當全是辛酸,如今因為老師、師兄回想起幼年時期,才發現自己也曾備受過期待,也被人欣賞贊揚地成長過,随之衍生出的這種遊離半生,蓦然回首,忽見一片時光悠然、煙火溫存之感,讓她覺得好滿足。
傅濯笑得人直顫,“是是是,學習完回來給我們磕頭。”
挂完電話鐘靈心潮澎湃,望什麼都欣喜萬分。
小趙邁下車就看見這麼一幕,場館諾大的全玻璃外景倒映着全是她身影,明明形影單隻卻又格外意氣風發。
室外廣闊的天地下,她快樂而明媚。
“鐘小姐。”
小趙叫她,她回眸,那笑靥居然閃了他一下,他磕巴道:“我、我們老闆讓我來接送您。”
鐘靈笑,并不驚訝,“那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好幾處地方要去,接下來辛苦你了小趙,忙完我讓你們老闆給你發獎金。”
李一珩那個麻煩精她有的是時間去處理他,怄氣歸怄氣,人啊車的,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