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珩心裡煩躁,“家裡人生病了?”
“不能,沒那麼俗。”
她舉杯,“純粹窮又沒本事,離不了快錢兒,來,妹妹敬您。”
李一珩不喜歡她的答話,不再搭理,隻是在離席時招呼她出來給了她一小筆錢叫她好好完成學業,别走歪路。
霧漫離了煙酒桌終于有了年輕小姑娘該有的模樣,她驚訝地睜大眼,“您怎麼知道的?”
李一珩擺手沒什麼耐心,“這是我聯系方式,缺錢告我,能借要還。”
李一珩又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寫:“沒能幫到你,我總後悔。”
多年來糾葛得碎心斷腸的李一珩,兜兜轉轉也成了夜場馬小胖那樣的人,說來實在滑稽得讓人想落淚。
鐘靈心裡不舒坦,總覺空蕩蕩。後來李一珩問她怎麼知道什麼知道那是他馬甲号時,鐘靈幾乎沒思索,“除了你沒有人神經兮兮上來就對我好。”
“……”
她無數次懷疑過,李一珩這人披什麼皮都差不多模樣,她隻是不敢認罷了,彼時彼情,認了就得斷,那還不如不懷疑的好,她亦有殺不死的私心,藏在靜夜裡偷偷咀嚼。
自那天起,李一珩因為使用杜冷丁開始出現幻象,他陷入幻象中時困苦難當,像仍受困在那場爆炸廢墟裡,旁人看不懂猜不透,後來他告訴她,他看見了他不在的十年裡的那個鐘靈,他牙龈繃得滲血,他給她寫“對不起”,他總責怪自己。
熄了燈的病房,鐘靈躺在陪護床上,伸手拉着他,她聲音平緩柔和,與記憶裡牙尖嘴利、字字帶血的鐘靈相去甚遠,“分開那天我講那麼傷人的話就是為了趕你走,後來再見面,半山腰上那家酒店我那樣也是怕你再為我停下。”
“我不該怪你的,李一珩。”
鐘靈捏了捏他的手,兩隻手都差不多皮包骨頭的模樣,“那十年,本來與你沒有任何幹系。”
李一珩突然開始急速地敲床,頻率着急,是執意要寫字的意思,鐘靈歎了口氣爬起來認命開燈拿紙筆,李一珩寫:“我沒有保護好你,不該。”
他明明那麼放不下她,再見到仍喜歡到發瘋的程度,居然還逍遙無知地揮霍了漫長的近十年。
鐘靈沉思了幾秒,再擡頭,眸中亮閃閃一道,“沒關系,這次換我保護你。”
李一珩暴風想哭,晚一秒就要破防,慌忙縮寫:“關!睡!”
一場巨大的事故,讓鋼筋鐵骨般的冷硬男人終日平躺在床上度過,渾身血液換了大半,骨頭破開重建,藥劑滴答滴答進入體内,作用再消逝再進入再作用。
大抵是藥打多了,連着腦漿都給稀釋不少,幻境現實總重疊,李一珩變了個人似的,一睜眼就找鐘靈半刻不能停歇,啰裡巴嗦的屁話一籮筐,沒幾天寫滿一本子。
老李父母輪換着每天都來,沒事了拿着本子逗樂兒玩,李一珩無所謂,鐘靈卻臊得慌,連夜買了橡皮擦等李一珩睡着了偷摸擦,一個破本子竟也能反複利用上。
第十九天,李一珩鬧脾氣,胸腔起伏眼見增巨。
夫婦費了點勁兒究其原因才知道早晨醫生巡房結束,科室裡有個年輕男醫生順手給鐘靈遞了個橘子,兩人又站門口說了好一會兒話,李一珩動彈不得聽不清說什麼,隻能聽見兩人言笑晏晏的小動靜。
老李怪笑,風涼得很,“唔,是得加把勁兒快點好起來了,不然躺着拿什麼跟人争是不?”
這一激,當晚就坐起來了,鐘靈從洗手間洗漱出來,手裡的盆“哐當”就砸腳上了,李一珩滿頭大汗卻全然不覺得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