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糊塗,”她氣急敗壞地直接拿出其中一本,翻到最後一頁給他瞧,“看看,人家都署了名字的,趕緊還回去。還有,不要跟他提起将書借過給我這件事情。”
估計他同那個人認識,與人交換看書卻忘了還。
他卻依舊沒有任何動作,站在原地怔了怔,拿眼奇怪地看着她,語氣卻變得吞吞吐吐,頗為躲閃,“......我沒有跟你說過的嗎?關于我的名字。”
她也被問得愣住,“你不是叫陳熙嗎?”
少年語氣溫和平淡,每一個字與她卻像是一道晴天霹靂,“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叫陳熙。”
“那你從來也沒有否認過,”一種不好的預感就像此刻從小巷深出刮出來的陰恻恻的風,吹得人連骨頭裡都浸出了涼意,堵在心底,任怎麼壓都壓不住,“而且,那天你的校服上不是挂着陳熙的校牌嗎?”
“打籃球大家穿錯衣服了,”少年理直氣壯地微微皺起英挺好看的眉,分外不解,“一個名字而已,你那麼介意幹什麼,怎麼,葉懷謹這個名字是不好聽嗎?”
不好聽,豈止是不好聽。
關鍵,不能碰。
現在倒黴的是,她現在不僅碰了,而且他的手還正緊緊握住她的手,仿佛下一秒她便會消失了一般。
南絮這時才猛然回過神,兀自慘白着一張臉,發現自己真是上了一個天大的當。
他是誰,他是葉懷謹。
明明已經被保送S大,連高考都不用參加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需要她補習什麼英文?她是昏了多大的頭,才沒有發現這其中的端倪。難怪,之前補習時總覺得他的英文水平忽高忽低,時而蹩腳時而流利,她也是糊塗,竟然也沒有看出這其中的端倪。真真是演了一手好戲,他哪裡是什麼律法界的明日之星,他明明就是娛樂圈的未來之光,那樣好的演技,隻将她騙得簡直團團轉。
還有,既然他是葉懷瑾,連上學都有家裡司機專程接送的葉懷瑾,怎麼可能不知道之前那家餐廳的價格,怎麼可能連一杯奶茶都付不起。隻有她傻,不僅傻乎乎地相信了他,還絲毫不覺地跳下了他早就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算計她的?
南絮直氣得将那些書一股腦塞進他的懷裡,扭頭便走。
一邊走,眼淚卻飛快地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奇怪,她究竟在哭什麼?既然他是葉懷瑾,那麼直接遠離不要理會便好了。為什麼要哭,為什麼要流眼淚,為什麼那顆莫名其妙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般,一半是不能置信的鈍痛,一半卻是尖銳的傷心。
究竟有什麼好傷心,她簡直問不明白自己。
清晨不會再有人在那堵低低的花牆下等她,不會再有人陪着她繞過一條條車水馬龍的街,也不會再有人經過她教室窗外,那雙狹長含笑的眼猶如漫天的繁星落入了深邃的大海。有什麼可傷心,這麼久以來,她不都是自己一個人嗎?從來都不會難過,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卻傷心了。
她突然明白,原來有些東西是不能輕易碰的,碰了,便會舍不得放不掉。
“你怎麼哭了?”
有人從身後快速跑過來将她一把拉住,英挺的眉眼臉上滿是迷惑不解,貼得近了,身上的氣息如同河邊青草,如枝葉雨霧,酸澀得讓人眼睛發疼,“既然你不喜歡葉懷瑾這個名字,就繼續叫我陳熙好了,南絮,一個名字而已,你這樣難過做什麼?”
“你說話,别不理我。”
大約是她臉色的表情太過異常,終于讓眼前的人也跟着慌張起了,“我真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可以解釋......你明明是知道的,我對你......”
“葉懷瑾,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她終于停下了腳步,就像停止了所有徒然無功的掙紮。這大概是她第一次鄭重其事提出,不要同他見面了。其實後來她也說過很多次這樣的話,有賭氣的,有撒嬌的,也有,狠心決裂的。而彼時,她卻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毫無邊際的倉皇,隻能用盡力氣掙開他的手跑開了,同時,也假裝看不見他眼底的那些錯愕以及,不可置信。
“葉懷瑾,我讨厭你……”
她跑得是那樣快,将那句口是心非的話丢到來來往往的人流裡,隻餘洶湧而出的眼淚不知所措地從臉頰蜿蜒而下,生澀而冰冷。
原來,她什麼都留不住。
可他懂什麼?他知道什麼。
葉懷瑾這三個字對于方錦文而言的意義,一年多了,她看在眼裡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被方錦文知道了,她完全不敢想象今後将會面臨什麼。更況且,她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忘掉那天晚上聽到的那番對話。方輝顯然是蓄謀已久,費盡心機地去接近方家的,他怎麼可能容許她來打亂他的計劃。她根本不應該趟進這樣一灘渾水裡,她要做的是明哲保身,帶着母親一起遠離是非之地才對。
不久前,她還在心底偷偷描繪過未來的樣子。
隻可惜,那個時候她不知道他是葉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