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那隻是薄薄的一個小本子,淩宇接在手裡卻覺重若千鈞,幾乎要拿不起來。
兩人出了民政局,迎面恰好碰到幾對年輕人。
那幾對年輕人都是手牽手,面上帶着笑的,身上充滿了青春和甜蜜的氣息。很顯然,他們是來領取結婚證的。
許池目不斜視,與他們擦肩而過,淩宇短暫停留後,收回落在那幾名年輕人身上的目光,跟了上去。
許池跟淩宇在民政局門口分開,他們誰都沒有說再見,分别朝着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
淩宇走出幾步,隻覺心底像是空了一塊,後悔的情緒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他猛地轉身,就見許池徑自上了一輛車。
淩宇這個時候才發現,許池今天不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
駕駛座上的女人走了下來。天寒地凍的,那女子卻穿着長款的羊絨大衣,腳上踩着長靴,他的頭發是精心燙染的栗色大波浪,妝容精緻,紅唇豔麗。
女人這幅裝扮,看起來不像是接朋友離婚,倒像是準備參加一場盛大的歡宴。
淩宇認出了女人的身份,那是許池的編輯林爽。幾年前他們曾見過,還在一起吃過飯,隻是這兩年,許池在家休息,不曾寫作,他就沒再見過林爽了。
林爽比許池要年長兩歲,今年三十歲,她的性格爽利,跟她的名字一樣。
林爽走到淩宇面前,上下打量了淩宇一眼,她看的出淩宇的失魂落魄,也看得出他的後悔和難過,但她并不憐憫。
林爽道:“淩總,我隻有一個問題,你讀過許池的書嗎?”
淩宇一怔,許池出版的第一本書他是讀過的,并一口氣買了很多表示支持,後來他太過忙碌,許池另外的兩本書他就不曾看過了。
看着淩宇的反應,林爽幾乎要氣笑了。她就知道自己是多此一問,但凡淩宇看過許池的所有作品,就能從文字中感知到許池的心态變化,就能知道許池病了。
他們也不至于走到如今這一步。
林爽跟許池一起,出過三本書,一本比一本成績好,當許池第三本書推出的時候,反響空前,林爽本想着乘勝追擊,讓許池再推出一部新作,徹底站穩腳跟,隻是那個時候許池跟她說,他需要休息。
林爽看的出來,許池是真的累了,她也不逼他,隻等他調整好狀态,等他回來。
這兩年,許池不再寫作,兩人私下裡偶爾還是會聯系的,隻是不頻繁。
前幾日,許池忽然主動聯系她,表示想要重新開始寫作,林爽十分高興。她約了許池見面,才發現自己高興的有些太早了。
許池的狀态出奇的差,他告訴她,他要離婚了。
可能是從事文字工作的關系,林爽性格看起來爽快,心思卻十分細膩,她在很久之前就從許池的文字中感知到了一些東西。
林爽曾想跟淩宇聊聊,但一來他們并不熟,二來不管許池的心境如何變化,這畢竟是人家夫夫間的事情,她一個外人實在不好插手。
林爽沒有想到,最終他們還是走到了離婚這一步。
人都是護短的,林爽更甚,她與許池是互相成就的,又認識了這麼多年,是老朋友。
林爽比許池年長,說句托大的話,她有時候會覺得許池就是她的孩子。林爽像是護崽子的老母雞,無法容忍别人欺負許池。
許池的故事以詭谲著稱,即便如此,他第一本書所傳達的也是溫情和愛,後來他的作品,故事變得越發詭谲陰郁,讀者卻再也無法從故事中感覺到愛和溫情,有的隻是濃濃的孤獨和絕望。
——像是被困深海,像是被洪水席卷,像是被烈焰焚燒,明明聲嘶力竭的呼号,卻得不到任何回應,最終等待在前方的隻有孤獨和死亡。
那文字和故事看得人觸目驚心,讀完一本,往往要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走出來。
林爽自從幾日前見過許池,一顆心就一直懸着,許池的狀态太差了。昨天晚上她實在不放心,去了許池入住的酒店。
許池竟然不在,電話也打不通,林爽在酒店等了一個多小時,看到許池失魂落魄的回來。
她陪着許池聊了一晚上,知道了所有的始末,知道了許池要離婚的原因。
林爽看着許池崩潰,難過,然後努力掙紮着想要喘一口氣,從過往的泥潭中走出來。
這是她的朋友,她絕對要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