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兒。”葉桉無奈,“這不是小孩子做遊戲,規則沒有那麼簡單。況且就算這是一場遊戲,他們也不會帶你玩的。”
葉曦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什麼來。
“好了,喝杯茶緩一緩。陛下不是說等你過去吃飯嗎?别怄氣,叫他看出你不高興來,又要追問,到時候你解釋的麻煩。”
誰料葉桉話音剛落,門外就有一小太監匆匆來報,說陛下方才去平貴妃那裡,兩人又開始怄氣。
如今陛下顧不上她,叫葉曦到時候自己傳膳,看那邊有什麼喜歡的叫人送過來便是。
說着,小太監還遞上了今日的食譜。
葉曦卻沒太大興緻,将食譜随手擱在桌上,道:“也不知有什麼好吵的,每日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覺得無趣。”
“貴妃娘娘不似你,她這輩子都要搭在宮裡了,膝下又無子嗣,難挨的很。所以跟陛下吵架也成了趣事,陛下不在乎這些,要不然哪能每次都陪着鬧?”
葉桉垂下眼簾,眼中似有憐憫。
葉曦出生時燕帝不是沒想過将她抱到平貴妃那裡養。
可平貴妃看不得葉曦,宮裡後面那麼多孩子,她隻跟葉曦不對付。
小時候葉曦還拉着她的衣角叫平母妃,可這女人聽了卻是像吃了槍藥一般一把将葉曦推開。
葉曦知道疼長了記性,後面也不去親近她了。
父皇抱着她叫她别跟平貴妃計較,是他犯了錯事,才讓平貴妃遷怒自己。
葉曦小時候不明白,長大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事兒,隻能眼不見心不煩。
隻是這種平衡在這些年愈發不穩定了。
平貴妃年紀大了,她擔心更濃,甚至做出一些很不對的事來,燕帝竟然也縱着,叫葉曦很不理解。
但不理解也沒法兒,這事兒也不該她管。
就好像儲君的位置,也從來不是她能肖想的。
“那今日去見李先生好了,我請客,帶你去外頭吃。”
在葉曦愣神的這一會兒工夫,葉桉已經起身整理起了衣裳。
他總是這樣,很是時候地扯開話題,叫葉曦想說什麼都不能了。
但葉曦也總是不服,總想着有一天,要是葉桉能不打斷她的話,讓她說下去就好了。
為什麼不相信她能赢呢?為什麼不覺得她該赢呢?
她比他們所有人都厲害啊,即便是三弟弟,他不懂得争,自己卻會争。
所以她到底輸在了哪裡?
這個問題直到葉桉離去,葉曦也沒能明白。
葉桉永遠閉了眼,葉曦再也沒機會說赢他、讓他好好聽聽自己的想法了。
也是在那一年,她第一次見到那個野心很大的草兒。
不得不說,葉桉沒說錯。
彼時葉曦看着對方,心中突然升騰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覺得草兒比她還要大膽……不,那時她已經不叫草兒了。
她叫昭月,天上日月光輝的昭月。
葉曦心裡一動,忽然很想出一點兒難題,為難一下昭月。
她好像把對方當作了另一個自己,盼對方能通過對她來說天大的難題。
那這樣的話,是不是她也可以……
終歸她倚仗太多,不似昭月,昭月若是退了,沒人能給她兜底兒。
于是她心狠。
就這股兒狠勁兒,逼着她自己,走上了這條艱難的道路,走成了這條艱難的道路。
葉曦看到她,好像又有人給她頂起了這口氣,叫她能有心力去争一争。
但是這條路……好像确實比她想的要難得多。
至少她覺得的第一個變數,是李問賢。
印象裡的李先生是個很好的人,好像沒有那麼厚此薄彼,會誇贊葉曦。
不會因為她是公主,就覺得她做的那些事是無意義的,覺得她不應該看些政治典籍。
可是這時候葉曦才明白,李先生隻是不太在乎她而已,所以葉曦做什麼都覺得無所謂。
他從前看着葉桉的眼神是惋惜,惋惜他的身體。
看着葉曦的眼神也是惋惜,惋惜她的性别。
不同的是,他惋惜葉桉,卻還想幫他。惋惜葉曦,卻是将她踢出了自己的選擇範圍裡。
又是這樣,所有人都在忽視她,覺得那不是她該得到的。
就是這樣的不甘心,讓葉曦覺得,她必然要赢。
而如今……
雨滴淅淅瀝瀝,砸在竹葉上,又從竹葉滑落,恰好滴在“桉”那個字上。
葉曦恍惚間想起很多年前,葉桉曾跟她講過她名字的由來。
因為她是外族女子所生,一雙異瞳,大燕子民将她視為不祥之兆。
于是燕帝給她取名為“曦”,用光明璀璨的“曦”,來壓她的不祥。
可葉曦卻覺得自己的“曦”從來不是什麼鎮壓不祥,而是東曦既駕的“曦”。
她生來就是光明璀璨的。
葉曦伸手,指尖搭在墓碑上。
她輕聲道:“兄長,你瞧,可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