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蠱這種東西一開始是沒有解藥的,因為這是黑巫的族長曆代的傳承之物,要不是因為我将雙眼剖去将血蠱留其中,否則我們可能永遠也不知道血蠱的解法。”這是海德拉給顧寒的解釋,而且因為接下來的話,他根本不敢看顧寒:“其實說到底不過是受了我的牽連而已,因為那盤點心原本就是給我的。”
顧寒卻在這時将自己的手放在海德拉的手背上,安撫地拍了拍:“沒關系,這種事來得突然,仍誰都無法防備,隻是後來的宮中行刺,舅舅有什麼知道的嗎?”
“你一點都不在意嗎?”海德拉猛得将頭轉了過來,顧寒平靜的語氣讓他皺着眉,手不自覺地微微用力握拳。
“怎麼可能不在意,可逝者長辭,人總是要活下去。”顧寒也就擺明了說:“我為什麼想知道當年的事,甚至不惜假死以脫離大元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祁靖,因為我不能保證當時的宮庭行刺于大元皇室毫無關系,而且長治帝已經盯上我了。”
“那如果我告訴你,雅兒死去的那晚,行刺的殺手裡就有黑巫的人和祁清的人。”海德拉諷刺地扯了下嘴角:“那個祁清的人就是上京派出來的,這是我從那些黑巫的俘虜裡問出來的。”
可顧寒卻注意到了一點,祁請根本沒有必要派人去刺保烏蘭雅,因為後面爆發的戰争可以說是兩敗俱傷,甚至祁請的損失更加巨大。
“不對勁,這說不通。”顧寒突然站起身,對着外面守着的行止喊道:“來人,去查二十二年前的事,就要祁靖上京内的,越詳細越好。”
顧寒的語氣很着急,在門口的行止得令立馬去調動暗樁,連帶着海德拉也坐不住了,暫時放下顧寒剛剛不正常的态度,站起身向着顧寒的方向問道:“有什麼問題?”
“有,因為無論是二十二年前的刺殺還是如今的春耕行刺,都預兆了一件事,”顧寒轉了個方向,看向了皇宮那宏偉的殿宇,“有東西在失控,從二十二年前就開始了,而且愈演愈烈。”
“它想把整個祁靖拖下水。”海德拉有了顧寒的提醒,也發覺到了什麼:“我有預感,這個東西一定來自祁靖的邊境。”
夜幕降臨,在梅園的花廳中獨自用飯的顧寒等來了遲歸的夏霁,聽到腳步時顧寒的筷子微頓一下,然後跟身邊來替班的梅玉打趣道:“你能從這個腳步聲中聽到什麼,我聽到了來的人心情很好。”
梅玉沒接這個話茬,讓顧寒覺得有些無趣。正巧夏霁捧着個木頭匣子進來,頓時吸引了顧寒的注意,夏霁也發現了顧寒星星點點的大眼睛,于是走到他身邊,獻寶似的将匣子打開,顧寒探頭一看,是一匣子的珠玉耳墜。
漆黑的夜空被灑上了斑斑點點的星點,與盒中在燈火相襯下的珠玉相照映,一時間,整個花廳耀耀生輝,珠光寶氣。
“喜歡嗎?我從宮裡偷跑出來。說都沒和我皇兄說,然後又将全上京城最有名的珠玉鋪子看了一遍,挑了這麼些個小玩意。”夏霁一邊說着一邊認真地看着顧寒。
顧寒失笑,用筷子指着珠玉,問他:“全上京城最出名的珠玉鋪子有幾家?”
“不多,也就四、五家。”夏霁答得很快,但看着顧寒突然笑得連筷子都掉了,又有些疑惑。
顧寒一下午積攢的壞心情被夏霁一匣子的耳墜和他簡單的回答給吹散了,他甚至主動去親了夏霁,混着含糊不清的一聲“謝謝”但被夏霁聽得真真切切,回吻得更兇了。
兩人吻得昏天黑地,最終分開時顧寒已經坐在了夏霁的腿上,唇邊還沾染着一縷銀絲。他看了一下四周,發現識趣的梅玉已經帶着仆役們下去了,現在花廳就隻有他倆。而剩下的時間裡兩人卻是在旖旎的氣氛中陪着對方安靜地用完這頓飯,然後在下人們的注視下攜手回了卧房,但跟在後面的梅玉卻能看出兩人有些急不可耐。
夏霁今天點到為止,并沒有去折騰顧寒身子的打算,這會兒兩人都沐浴完了躺在床上,顧寒正同夏霁講越今天從海德拉那兒打聽來的,以及後面暗樁遞上來的消息。
夏霁邊聽邊想,最後得出了一個結論,顧寒聽他語氣平平地說:“那就是上京裡有了奸細,而且是從很久以前就有了,他的地位不低,很靠近中樞。”
也許是剛剛在床上滾了一遭的緣故,顧寒現在很放松,就連聽到夏霁的結論時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嗯,那就還有一件事沒弄清,這個人之前一直都是在邊境做手腳,甚至想用戰争拖挎中原,他可能不止與祁靖的決策者有交易,甚至與大元那邊都有來往。回頭得寫封信去大元,讓顧遠和李立衍多小心一些。”
顧寒說着就滾進了夏霁大張的懷抱裡,背貼着胸,兩人緊靠在一起。
“嗯,”夏霁低低地應了一聲,手上玩弄着顧寒的手指,“這個人很有意思,既在局中,又在局外,将勢頭摸得一清二楚。至于你說的燕雲戰場,其實不是他放棄了,而是他的目的達到了,你的離開讓大元無力抵擋祁靖的軍隊,大元式微,那下一個就是祁靖了。那他隻要讓皇兄無疾而終,然後順勢推我上位,反正我在世人眼裡向來是隻有一個虛名沒有權力的閑散王爺,是很好把控的存在。”
顧寒本來被溫熱的氣息包裹着都快睡了,突然間聽到夏霁那麼一段自貶的言論,晃晃悠悠地轉過身埋進夏霁寬敞的衣襟裡,好似無聲的安慰。
“你能猜到是誰要借你的勢嗎?”顧寒輕輕地問,但有一股與以往不同的香味飄進他的鼻間:“你什麼時候換熏香了,這是什麼味兒?”
夏霁本是打算學他将睡未睡的話氣回一句“不知道”,但又聽到他問了香,當下也微微凝神細嗅了一番,他發覺了鋪滿床榻的藥香中混雜着一股龍誕香。
“大緻是從宮中惹來的,龍誕香而已。”夏霁細想了片刻,他并不覺得是從皇帝身上傳過來的,除了這個可能,那就還有一種解釋——榮壽宮。
可夏霁不明白太後為什麼要點龍誕香,她已是這個年齡難道還想往上走,去夠那九五至尊之位嗎?而且她會決定回到宮裡,絕對不單單是為皇帝與皇後之間那點子破事。
夏霁心中又驚又疑,但嘴上卻是問顧寒:“會覺得難聞嗎?我其實不大喜歡這個味兒,由着這個味道我總能想起先皇,令人厭惡。”
“其實還好,可能是我以前經常在長治帝身邊混的時候習慣了,但我認為這很适合你,”顧寒說着自己都笑了,“這不就說明你也适合坐上那個位子,揮斥方遒,号令群雄。”
“那你會在其中嗎?”
“不會。”顧寒答得很幹脆,還順帶着在夏霁健碩的胸上咬了一口:“因為我不會隻是你的臣,你明白我想要什麼。其實在和李知淮做交易前你還是有機會的,但現在你死心吧。”
夏霁低下頭,他發現顧寒正看着自己,那如桃花般豔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野心勃勃的笑容:“我要你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能在身邊的就隻有我,你沒有選擇。”
夏霁聽到顧寒這充滿占有欲與器張的言論卻隻是笑了一下,但顧寒看了一下就滿意地閉上眼,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位子睡了。
在這期間,夏霁寬大的手一直在輕拍着顧寒的後背,他眯着眼看着顧寒鋪灑在床禱間的白發,微微啟動自己的薄唇,無聲地将藏在剛剛那個笑容裡的答案念了出來——
我自是甘之如饴。
卧房裡的燭火熄滅,被一片黑暗籠罩起來。也正如同今夜被厚重的烏雲遮擋的星星一樣,什麼都看不清。中原的局勢既詭谲複雜,又暗藏玄機,祁靖内部随着太後的回宮風起雲湧,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而在這其中有着黑巫和狄族的釘子,甚至還牽扯着二十多年前的舊案。
衆多疑問與線索交織起一張巨大連霧,讓人陷在其中被束縛起手腳,蒙起了眼睛。可夏霁和顧寒兩個眼盲人卻依偎着彼此,去摸索着同一個答案。
羿日,天微微亮起時顧寒就被夏霁叫醒了。沒睡醒的顧寒難得好脾氣地仍由夏霁給他穿衣梳洗,因為今天要面見永宜帝,按顧寒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讨賞。
而直到顧寒坐在梳妝的鏡前時才悠悠轉醒,嘴裡低聲罵了一句在軍中才會說的粗語,這讓給顧寒戴冠的夏霁手打了一下,但又恢複常态給顧寒帶好了冠。
梳妝的木台上放着昨晚那一匣子的珠玉耳墜,顧寒拿起匣子認真翻找了一下,挑出了一條墜着祖母綠的金線耳墜給自己帶上,一時間給那張臉增添了别樣的風采,和那雙黃金瞳放在一起竟不會突兀。
夏霁站在顧寒身後,目光下垂,安靜地看着那顆随着顧寒晃動的玉珠,心中竟生起一股濃烈的滿足感,那是深藏在心中的占有欲被滿足。
而顧寒也發現了夏霁的異樣,他帶了自己送他的墨玉蓮冠,看着那冠上一道道由自己手刻上的刻上的紋路,笑意漸漸攀上了他的眼眸中,他站起身轉過去看夏霁,輕輕巧巧地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