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寒能理解海德拉的好心,也知道用夏霁對自己的愧疚去拿捏住他,在他們兩個的感情再上一道保險。但顧寒也明白今日的保險就是日後分道揚镳的導火線,顧寒不想看到那個場面,他也不想失去眼前人。顧寒有那個自信去面對日後反目成仇橫刀相向的那一天,如果那天真的到來的話。
“雲徹,我們之間會有那一天嗎?”顧寒輕聲問道。
“不會,我答應過你舅舅,會為你鋪好一條富貴無憂的後路。”夏霁将自己的下巴放在顧寒的頭頂:“都說帝王無情,但我既使坐上了那個高處不勝寒的位子,還是會為你心軟,因為你是我的軟肋,不是嗎?”
“那我們,回去吧,我還有事要問海德拉。”
“嗯。”夏霁牽着顧寒從假山裡走出,又在走上宮道時分開彼此的手,恢複平常人眼中正常的主仆。但他倆沒有注意到的是假山旁的宮庭長廊的陰影處躲着兩個人,将他倆的事看了個全。
“娘娘,這原來是真的。”其中一人開口,正是銀珠,她站在李知淮身後彎着腰看似謙卑。但嘴上的膽子很大:“娘娘,奴婢鬥膽說一句。有些事,還是要抓在自己手裡比較好。”
李知淮原本是面無表情,站姿端莊,好像身上每一處細節都合乎禮制,但聽到銀珠的話時卻微轉過頭,斜着眼去看銀珠,如芒在背。她輕啟紅唇,淡淡地說:“不要去觸那兩個人的底線,尤其是梅公子。你不明白為什麼他能在短短幾年内成為父皇的眼中釘,那也該明白我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不要想着與他們為敵,我們鬥不過他。”
銀珠又适時地閉了嘴,跟着李知淮往極泰殿去。
時間得快,一不留神太陽就爬到人的頭頂正中央,裕王府的飯廳今天難得有了三個人圍着桌兒吃飯。
夏霁正往顧寒的碗裡放下他剛剛夾的一塊魚肉,那頭的海德拉實在看不下去開口打斷道:“你們是想跟我打聽黑巫那頭的情況對吧,你想聽什麼部分。”
“冤有頭,債有主,就說說黑巫的核心人物吧。”顧寒正把魚刺挑幹淨的魚肉往嘴裡塞,随口就點了血蠱的擁有者。
海德拉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如今的黑巫族長叫耳未,算是黑巫裡面仇視白巫那一派的頭領,行事陰狠偏激,但我與他沒見過面。聽說耳未身體不好,他算是黑巫前任族長第十個兒子,他能爬上族長的位置,也是和狄族合作的結果。但現在耳末老了,而他的合作者的首領是個年輕有手段的,黑巫現在也不過是狄族手上的一條狗。”
顧寒邊吃邊聽,心中也已有了考量,他将自己碗中的飯菜一掃而空,然後才問:“那這個耳未可有繼承人,身體不好,不會是不會生吧。”
“八卦,”海德拉用筷子輕敲碗沿,“不過還真是,聽說他娶了第一任妻子後十多年沒有子嗣降生,是直到他娶了一個狄族的女子,她給耳未生了一個名為牙利的獨子,但孩子誕生後沒多久那個狄族女子就死了,至今沒人知道她的名字。”
顧寒這會兒飯也用完了,他擦着嘴時聽出了海德拉在提到牙利時明顯的不對勁,正想跟海德拉打聽這位少族長的事時都不好開口了,但好在海德拉自己不介意,又說起牙利的事。
“牙利,他其時比我的年歲還小一些,我們本來是在那些森林裡遇見彼此的,我們曾經的關系很好,好到可以瞞着族人跑到森林裡見面玩樂,”這段時光讓海德拉的嘴角往上提了兩度,但又很快壓了下來,“我們一直玩得很好,直到我阿父的死亡,因為和牙利有關。”
“所以你們現在是反目成仇的狀态?”顧寒接過夏霁遞給他的茶,細細地喝起來。
“其實也不一定,畢竟世伯隻是認為與牙利有關,但牙利不是主使者,隻是世伯不懂怎麼去面對他,去面對那段跨越了兩族百年來的仇怨的時光。”
海德拉放下筷子,他現在真心覺得夏霁這個人太适合做皇帝了,能把人心看透成這樣。
“确實是這樣。”海德拉轉了一個話題,繞過了自己的少年時光,“不過黑巫除了這兩個人以外也沒有什麼人忌憚的了,不過你們還是要擔心他們的毒和蠱。”
這是海德拉作為宿敵的角度給出的建議,顧寒不置可否,但顧寒好歹也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五年的人,他深知有些對手的風評隻能聽一半,就像他自己都會放假消息出去迷惑對方一樣,在真正交手之前,什麼都不能輕信。
“你有自己的看法也好,其實這些年我也沒怎麼見過他們了。”海德拉從顧寒的沉默中得到了他的意思,但他的語氣沒有不滿,反而都是欣慰:“好了,日頭都過午了,我知道你倆有小憩的習慣,快去吧。”
顧寒從善如流地帶着夏霁離開了飯廳,獨留海德拉和他的侍衛長阿利,海德拉安靜地往兩人離開的方向去看。
“小公子是個有主見的,族長這下可以放心了。”阿利突兀地開口。
海德拉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無奈道:“要是風戈有他的一半就好了。”
顧寒他們回去也沒休息,因為顧寒下午就要去任職副指揮使一職,為了避嫌,他也不能在王府裡住了。夏霁上午被壓下去的氣又開始往外冒了,要不是顧寒在他名下造了一個既靠近王府又靠近錦衣衛司的三進小院,不然顧寒覺得夏霁明天就要去弑君了。
顧寒沒讓夏霁安排馬車,而是自己騎着馬穿街而過,因為他喜歡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的感覺。
“副指揮使,恭喜啊。”北鎮府司同知湯束站在門口迎接顧寒,他看了顧寒一眼,覺得他的長相極為妖異,但笑起來時卻攝人心魂。
顧寒下馬與他抱拳回禮,同時将自己的馬給了門使。然後自來熟地勾着湯束的脖頸進了錦衣衛的辦事大廳,看裡頭的人們跑來跑去地忙碌或是剛下差正找個角落蹲着抽煙。
“梅副使,卑職先帶您去見指揮使記個檔。”湯束不動聲色地掙開顧寒的手臂,他可不想被裕王盯上。湯束又往前走了幾步為他帶路,還跟顧寒聊了些有的沒的:“梅副使您是不知道,指揮使早就盼着您來了,上午來的消息讓他興奮好久。”
湯束不明白錢四在興奮什麼但顧寒知道,他也就翻了個白眼笑了下,沒應。
自覺找錯了話題的湯束讪讪的笑了下,換了個話題;“梅副使,您同王爺真是那種關系?啊我沒有别的意思。”
“你隻是八卦而已,對吧。”顧寒接過他的話,斜看了他一眼,黃金般色澤的瞳仁打了個轉,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難怪你隻是個同知。”說完就繞過站在原地的湯束,進了錢四的辦公房。
顧寒往裡頭看了一眼,就發現錢四在自己的書案前來回轉圈圈,嘴唇微動。看來湯束說的沒錯,錢四果然很激動。顧寒無奈地歎口氣,擡腳邁了進去,錢四聽到動靜時轉頭一看,瞬間沖到顧寒面前,手扒拉住對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
“你又變好看了。”
顧寒面無表情地擰開錢四的手,淡淡地說:“你這話說得好像我以前不好看一樣,還有别亂說,要是給裕王知道了,我可救不了你。”
錢四滿臉的疑感,不理解道:“為什麼殿下會生氣?”
真是榆木腦袋,顧寒被錢四蠢笑了,他說::“去問湯束吧,或者你也可以去問王爺,就看你敢不敢了。”
顧寒無所謂的态度讓錢四覺得再問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隻好公事公辦地說:“我先跟你說說你的主要工作,衛冶你先不用管,那案子已經死了,隻是為了順着陛下的意而不得已繼續吊着,至于你嘛,暫時先管街上的巡防和人員調動,反正你也不會在這裡久待。”
“嗯,其實我這會來是還有一件事。”顧寒對于錢四的安排沒意見,而直接說出了他這次的目的:“我聽王爺說,指揮使曾經與狄族交過手,就想着來問問你有關他們的消息。”
錢四先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地給顧寒講起狄族六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