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迦勒，我其實很想你。”

一句話弄得伊利亞斯手心發燙，他偏頭，用那副少年嗓音和乖巧語調回複：“路路，我是伊利亞斯，不是那位大天使長。”

路西法牽了牽嘴角。

他仰頭，而伊利亞斯恰是低頭，于是在伊利亞斯眼裡，路西法的笑宛若哭一樣。

“路路……你認識那位大天使長嗎？”伊利亞斯又喊他。

“你們從前關系很好嗎？”

路西法閉目，佯作睡狀仿佛真的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好在伊利亞斯也不逼迫他回答，隻是自顧自地提問，接着沉默，然後再用新的問題将上一個問題替換掉。

兩個人就這樣陷入心照不宣的循環，沉默成為了這個循環的主要角色，偶有幾聲蟲鳴不識悲喜，了無生趣的亂叫，又很快被夜鳥的啼聲壓過，于是世界寂靜，隻剩下風在空氣中流動的聲音，還有路西法輕微的呼吸聲。

他的呼吸太輕了，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似的。

伊利亞斯将動作放得更輕，珍之重之似乎要将這個人捧在心口，他的語氣也越發柔和了，隻是内容直白地讓人不知該如何回答：

“路路，你喜歡那位大天使長。”

路西法遽然睜開眼。

他張開口想要辯駁什麼，最終卻連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前塵往事，他記得不清，更不知道從何處與他言說。

額頭忽地感受到一點溫熱，路西法僵直身子，感受着伊利亞斯的發絲在自己臉上的撩撥，輕微的癢。

“路路，我很快就能恢複了。你别喜歡他了，來喜歡我吧。”

路西法溘然覺出一陣荒唐，說不清什麼心理，他有些想笑。

“你真的沒有一點兒之前的記憶嗎？”

他說着坐起身，發絲牽着水珠滾落，大部分灑落在伊利亞斯身上，小部分落在地上和路西法自己的衣服上。

伊利亞斯攢起眉，試圖用神力烘幹他的頭發和衣服，卻被路西法避開。

“先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伊利亞斯。你真的沒有之前的記憶嗎？”

又是沉默，靜默許久，伊利亞斯才張開口：“記不清了。”

“所以你記得，”路西法斬釘截鐵，“你就是米迦勒。”

路西法話說的快又堅定，目光直視着伊利亞斯沒有丁點兒動搖，皆大歡喜歲月靜好的劇本固然好看，但前仇舊恨怎麼可能在幾句台詞中輕輕掀過呢？不管米迦勒是在執行什麼任務，這種自欺欺人的戲碼路西法都演夠了。

很久之前，在懷疑剛成立的那一刻，路西法就想過被戳穿後的米迦勒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也許是沉靜地點頭默認，也許會跟他真心實意道一個歉，又或者惱羞成怒直接離開……他預想了無數個場景，然而現實卻對不上他幻想中的任何一版。

米迦勒隻是笑着看他，然後說：

“路路如果想要一個替身，我也可以是米迦勒。”

仿佛是在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他說完又擡手起了個勢，神力被他精準把控，溫柔的撫過路西法的頭發和衣服，明明是暖的，路西法卻隻覺得渾身冰冷。

凡人做事都是有目的，路西法知道現今的自己隻有這麼一副破爛身子，堕天使的能力雖然強大，但如果他一心送死，那些靈魂碎片不論在哪兒都會跟着消散，不過是他死的痛苦還是痛快的區别罷了。

更何況米迦勒向來光明磊落，怎麼可能為了那點兒能力和他虛與委蛇伏低做小。

米迦勒，或者說伊利亞斯，你到底在圖謀什麼？

某些東西在路西法腦子裡虛晃而過，他不敢去抓，遲緩的心髒恍惚間快了兩拍，他看着米迦勒，良久，手中出現一把缁色梳篦，路西法遞給他：

“伊利亞斯，幫我梳個頭發。”

月白風清，皎潔月光下路西法銀發如瀑，靜靜映襯着月亮的柔和光芒，伊利亞斯的手指在三千銀絲間穿梭，路西法感受着梳齒在頭皮上擦過的輕微觸覺，阖上眼，半夢半醒似地出了聲：

“這個梳子很好用。”

“嗯。”伊利亞斯應他。

“你不好奇嗎？”

“什麼？”

“梳子是怎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