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忽然覺着,雖然我們現在都記憶殘缺,但總歸是互相喜歡的,既然互相喜歡,那我好像怎麼欺負你都行,确沒确定關系似乎也不太重要了。”
“但是剛剛,你來接我時,向我行騎士禮,我才發現,重要的。”
一點兒魔氣從路西法身上溢出來,絲絲縷縷奔向伊利亞斯在他身上勾纏,路西法被這突然外溢的魔氣弄的一愣,爾後蓦地想起什麼,空着的那隻手擡起來,銀光一閃,缁色梳篦浮在兩人之間。
“宋元跟我說華國人古時會把梳子當作定情信物,我知道這個是你之前送我的,但我來地獄之後隻有這把梳子和那個棺材真的屬于我。”
“等回到西方,我去向上帝請罪,跟天堂談和,我把作為路西菲爾時積累的财富都拿出來給你,行不行?”
回答他的是經久的沉默,伊利亞斯緊低着頭,他的視線似乎粘在了那把缁色梳篦上,從路西法的視角隻能看見一個發旋,還有細碎金發在夜風中輕輕顫抖。
他好像在哭。
路西法慌了起來,他彎腰想去看他的臉,伊利亞斯的頭卻忽地擡起來,金發天使的眉眼間盡是冷冽堅定,路西法清楚地看到他咬了咬下唇,然後張開了口:
“那如果當初米迦勒真的殺了你呢?不是要殺你,而是你真的已經因為他死過一次了呢?”
心尖泛上一點尖銳的疼,那是路西法本來就未痊愈的傷口,十字長劍曾捅穿他的胸口,他記得,并且記得非常清楚。
在他自以為無夢的那六百年沉睡裡,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他隻做這一個夢。
可是後來,他什麼都夢不見了,以至于醒來之後,他以為整整六百年自己都酣然無夢。
抓着伊利亞斯的手緊了緊,路西法沉聲開口:“米迦勒,我和你說過,我如果不想死,是沒人能殺死我的。”
那雙慣來澄淨的湛藍眸子如今閃着一點兒冰涼的光,路西法下意識想伸手去擦,卻被伊利亞斯避開,金發天使音質如冰,像是在冷風中過了一遭:
“可是路西法,你當初為什麼會想死呢?”
簌簌寒風吹過,路西法的表情出現一瞬怔忡,懸在空中的缁色梳篦落回到他手心裡,真奇怪,明明他們之間現在什麼都沒有,可清肅的風卻仿佛在他們之間鋪開了一層無形的膜。
大腦空白一片,路西法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什麼。
他看見空氣中的微塵在路燈飄散的餘光下顫抖。
半晌,伊利亞斯将頭抵上他胸口,發出一聲沉靜的歎息,伴着冷風,湮入虛無。
“回去吧路路……撒旦還在家等我們呢。”
依然是十指相扣,前進的人卻換成了伊利亞斯,路西法亦步亦趨,如伊利亞斯方才那樣依從。
淩晨時分的夜是被炭塗抹的黑色,路燈黯淡,隻一個伊利亞斯在黑夜中閃爍。
路西法的視線盯着兩人相扣的手,伊利亞斯的體溫從那處傳入他的身體之中,殘破的身體竟然真的有了點兒暖意,這是一個身體健康的人才可能有的溫度。
尋常的肢體觸碰不會有這樣明顯的熱傳導效果,路西法知道,這是伊利亞斯在用神力。
米迦勒,我本來是想死的。
哪怕後來醒了,也一直在等死的。
可是米迦勒,為什麼你偏偏又來到我身邊了呢?
我猜忌、懷疑,最終心甘情願妥協一切,為什麼你依然要耿耿于懷呢?
因為你喜歡我。
走過小路,又見霓虹燈璀璨如煙火,路西法緊了緊被握着的那隻手,勉出一個笑容。
至少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放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