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又打算說些什麼,江月朝那位母親眨了下眼,對方迅速領會,開口道:
“你明兒可别叫你朋友在她這買了,她…”
阿姨立刻打斷,朝江月說:“行行行,你今天既然走不了,那我就先把票給你退了,不過你得加我個微信,明天你和那兩個朋友必須得來我這買票啊!”
江月說:“好,你先給我退了吧,我着急接人。”
退了錢,留了電話,大廳門口又湧進來一堆人,阿姨忙不疊地的走過去。
江月連忙跟那位母親道謝,說自己被騙了,以為是正規渠道。
她對江月說:“不客氣,不過這種車不安全,還是不要坐的好,我以前也經常坐的,有一回人在半道就給我放下了,說他跑累了,要回家,錢也沒給我退,我再也不坐了。”
“現在社會是越來越文明,但你又怎麼知道真正的人心是怎樣的呢,騙财事小,人身安全更重要,正規的渠道都是要走流程的,哪有這麼多省時省力,省的都是人的安全罷了,你快去重新買票吧,應該還能趕上最近的那趟。”
江月感激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還有五分鐘發車剛好趕上。
檢票處的那個女人依舊很忙,一邊說話,一邊看娛樂視頻,時不時抽空看兩眼車票。
江月徑直走過,她沒有看。
上了車,沒有滿客,大家都是零零散散坐的,江月喜歡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走到最後一排,她發現隻有抱孩子的母親坐在那裡,過道另一側的座位是空着的。
她看見了江月,沖她笑着點點頭。
江月問她:“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好呀,咱倆還有個伴。”她回答得很爽快,“你把我這破包放那邊吧,沉死了,你慢點拎。”
“好。”背包是黑色的,類似裝遊戲本的電腦包,拎着比看上去的要沉的多,雙肩帶也濕濕的。
這位母親挺年輕的,看上去30出頭。
穿着也比較休閑舒适,一件咖色條紋棉質T恤配一條亞麻色休閑褲,腳上一雙運動鞋,胸前挎着一個寶寶腰凳,應該是為了方便抱孩子。
小女孩背坐在母親懷裡,含着奶嘴,大概1歲左右,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江月,嘴裡一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一邊朝江月伸手。
江月笑着擡手,她又連忙躲回媽媽的懷抱。
媽媽低頭親了下小姑娘的額頭。
“我幫你抱幾分鐘吧,你衣服都濕了。”江月又瞥見她胸前的衣服也濕了一部分,鬓邊的碎發也濕濕的貼在額頭上。
“沒關系,她有點認生。”她擡頭笑着說,“他爸出差了,火車又不能直達,就隻能帶着她來坐大巴了,不過她很乖的,特别喜歡坐車,不會哭鬧。”
司機上車了,招呼好所有乘客系上安全帶。
車平穩的駛出車站,彙入公路。
已經接近5點,陽光不再那麼熾熱,光芒也削弱了幾分,上了高速,窗外的樹木加快速度的倒退,樹影裡的光若影若現的投射在車廂的地闆上,從後排往前排掃過,反反複複,這樣甯靜的畫面實在是久違。
江月盯着地闆看。
那是地毯破了個洞,不規則的邊緣,陽光照在那裡,就像一顆閃耀的心。
旁邊的人跟她搭話:“你們小姑娘都喜歡這種故意為之的不故意浪漫,這要是我的車我得生氣,不過想想,這也是一種年輕的可愛,至少能讓自己心愛的人開心一下,就連我們這樣的路人見到了也覺得是個生活中的小驚喜,看似大家都很開心但車主還是受到了傷害。”
江月笑出了聲。
前面有個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噤聲。
和旁邊的人對視抿笑,對方又問:“你是不是也遇到過這樣的男生?”
江月頓住。
隔了一會,慢慢說道:“其實我一直都沒談過。”
不知是讀者的追問還是自己也一直在等一個出口,江月第一次真正把内心想法說給現實裡的人聽。
“在念高中之前我是沒有朋友的。”
“我性格比較慢熱,無法結交一些普通朋友,小學時因為家庭原因總是間隔兩三年就換個學校讀書,初中青春期又獨來獨往兩年,這種長久的孤獨感讓我習慣了一個人,但社交的能力也幾盡退化,所以導緻高中非常敏感内向,不過我在那裡遇到了兩個特别好的人,一個是我現在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暗戀至今的男生,是他們帶我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那位母親輕輕地問:“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在我窘迫的時候他曾多次幫我解圍,在我需要幫助時候他也會挺身而出,我知道,他隻是善良,因為我也見過他這樣對别人,可是别人沒見過他很認真的和小貓說話,也沒見過他冷臉不語的時候。”
“我覺得我用盡了最大的勇氣去靠近他,也做過一些自以為很感動的事,或許在他眼裡我就是個奇怪的女生。”
江月眼眶濕潤,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這麼執着,僅僅因為酒店門口聽到那些話就促使她坐上大巴。
手機裡躺着的聯系方式也從來沒撥過,她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難道告訴他,因為你的善良導緻受助者觊觎上了你這個人嗎?
她嘗試過把他當成張曼那樣來相處,但是做不到。
身旁的人感受到了江月的難過。
她斟酌着語氣和江月說:
“我跟我老公,我倆是相親認識的,當時我都31了,他比我還大5歲。我很抗拒相親的,也是心裡一直有那麼一個人,忘不掉,放不下,也不敢說,默默留在心裡,他走不出去,别人也進不來,連帶着把我自己也關在裡面了。
中途也談過兩段,他們都說我這個人不真誠,怎麼也走不到我身邊,就是他們做任何事情,我都無動于衷,什麼驚喜、浪漫我感受不到,在意吃醋也沒有過,說我心裡有人為什麼還要浪費别人時間。後面我就5.6年一直都單着,我媽看着也很着急,押着我去相親,第一個就是我老公。
有個很搞笑的點,我倆在咖啡館一對視,就直覺對方都是有故事的人,但是他比我坦誠,先提出來,開玩笑說‘要不咱倆先把自己的事解決了再好好談吧,都老大不小,别浪費時間了’,然後我答應了,其實我也不怯懦,就是差那麼一個點、一個人和我說這些話,知道的朋友們都不敢提,怕我走不出來,實際越這樣我陷得越深,沒有人來戳破我給自己造夢幻泡泡。”
江月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嘴。
還是什麼也沒說。
“告訴他吧。”那位母親見江月還是沉默,真誠的說道:“其實執念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深。”
“好,謝謝你,我會認真考慮的。”江月輕聲地回答。
後面沒有人再說話了,旁邊的母女倆都睡着了,江月輕喃:
“他還會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