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那并不是他的錯。
他沒有做錯什麼。
季遠沉沉閉上眼睛。
再睜開眼之時,手中已經握住了本命飛劍。
一劍斬我心中愧。
此後,萬念歸甯始自新。
身上金色絲線被盡數斬斷。
引仙目光森冷,卻始終不言語。
季遠站起來,将白絕扶起來:“師兄,兩百年的謀劃,就是為了這個?”
引仙面色不虞,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淡漠:“既然你自請離山,我便不再留你。”
季遠心中疼痛,撐着眼淚不落下來,看向清明宗。
這個給了他一切,又奪走他一切的地方。
“師兄,珍重。”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前一世為什麼蘇雨眠沒有聽說白絕問劍的後續。因為不光彩,所以無論結果如何,就算白絕滅了整個宗門,依然被遮掩了過去,不被外人所知。
“今天就,先離開吧。”季遠低聲對白絕道。
白絕的身體倚靠在季遠的身上,看着臉色陰沉的引仙,眼中的得意卻要滿溢出來。明明眼神是奕奕放光,聲音卻虛弱無比,他将頭歪在季遠的肩膀上:“今天也隻好如此了。”
他擡手在虛空一劃,圍繞着清明宗的禁制完全解開。
“引仙,我們之間的帳還有的算。”
白絕扔下這句話,捂着胸口的傷口,虛弱地靠在季遠的身上,完全沒有了之前氣勢洶洶來問劍的恐怖樣子。
“師尊!”
發現季遠要走的宋清玥快步走過來,必須把這個裝模作樣的家夥,從師尊的身上扒下去!
季遠隻好以心聲告訴宋清玥停步,讓他務必先留在清明宗。
季遠他并不恨宗門,畢竟是他生活了兩百年的宗門,隻是小有遺憾,對宗門情誼無法有始有終,感到失望。
蘇琅看着季遠與白長賀的背影怅然若失,能說話,卻沒有開口。
因為他不知該是向他道賀,還是應該自己傷心。
引仙隻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回宗門。”便轉身離去。
————
季遠将白絕送回大厲皇宮,順便也住了下來。
冬日大雪,季遠一人獨自賞景。
皇家園林圈起來的雪景,到底不如浮玉峰上的白雪皚皚。
一件灰狐大氅落在身上,隔絕了雪地裡的寒意,季遠回過頭,看到站在身後的一身白衣的白絕。
“好冷!”白絕過來抱住季遠,“這天怎麼這麼冷!”
季遠笑出來:“你才不冷。”飛升境的大劍仙,早已經寒暑不侵。
白絕把頭靠在季遠的肩膀上:“我冷的,去了一趟清明宗,山風可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白絕竟然養成了動不動就把頭靠在季遠肩膀上的習慣。明明比季遠還要高,卻喜歡這樣貼過來。
季遠沉默不語,白絕忍不住問:“你怎麼不問我把清明宗怎麼樣了?引仙那家夥可是刺了我一劍。”
怎麼說呢,那一劍确實是結結實實地刺傷了白絕。但以白絕的境界,引仙就算暗算也刺不着他,如果當時不是自己帶着白絕馬上走了,可能再過幾分鐘傷口都要愈合了。
這次白絕去找清明宗的麻煩,季遠根本不打算去,他兩邊為難,不如不去。
季遠從善如流:“你把清明宗怎麼了?”
白絕撅着嘴:“一點誠意都沒有。”
季遠撲哧笑出來,轉過身來看向他:“嗯……我來猜猜?”
白絕還是撅着嘴,不說話。
“我想……師兄應該去劍門關了吧?”
白絕撅着嘴,說話的聲調有些奇怪:“你怎麼還叫他師兄。”
季遠笑着沉默不語。
引仙身上的擔子太重,如果這個擔子在自己的身上,他雖然不會這麼做,但肯定會動心。可像引仙這樣,不顧對錯,一條路走到黑,隻會讓錯事更錯,壞事更壞。
人生路上,真正的過失,錯過和失去的,不是什麼擦肩而過的機緣,不是失之交臂的貴人,而是那些原本有機會改正的錯誤。
引仙雖然嘴上不說,但願意再去劍門關與妖厮殺,以彌補對大厲百姓的虧欠,那也是說他願意改正。光是這個,在修士中來說,已經算是彌足珍貴了。
白絕忽然開口:“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季遠怔了怔。
引仙決定從此坐鎮劍門關。
“不過沒什麼危險,之後應該會和儀忘言簽訂和平協議,至少三百年裡不會有大規模的沖突吧,”白絕拉着季遠往旁邊的亭子走,“要不要吃火鍋。”
“好。”
白絕挨着季遠坐下來,忽然看向季遠:“我有沒有說過,心悅于你。”
季遠微笑點頭:“說過。”
當年在船上驚鴻一瞥,月下同飲酒。
此時,天地寂靜,惟落雪,與你。
幸得識卿桃花面,從此阡陌多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