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熾熱的五月,晴空藍到發陰,空氣悶熱潮濕。
前幾個月漫長積澱的雨水都像是為正式步入夏季作序,或是蒸發、或是順着這座城市的井蓋流入地底。從這天起,烈陽開始吞噬人們的精力,炙烤日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
冉離憂也是天氣變化的受害者之一。
炎熱消去了她以往的胃口,早上起來總感覺渾身不适,心情低落,上課時無法像以前那樣集中精力,與人交談時偶爾會沒來由的焦慮,等到下午沒那麼熱的時候,這些症狀又會開始減輕,直到次日,周而複始。
每次見到她,尚冰彥都會表現出比以往更多的擔憂。
“你沒事吧,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有沒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
“……沒事,隻是天氣太熱了。”她有些無奈地笑着道。
冉離憂知道他是一片好意,但她從小就不習慣與人傾訴,如果事情不是特别嚴重,通常都自己默默獨自消化。再說了,這種由季節變化導緻的不适應症,除了忍耐也别無他法。
“上次你和我說的事,現在怎麼樣了,解決了嗎?”
“……解決了,我們現在已經把話說開了,挺好的。”冉離憂笑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簾。
假的,根本不是這樣。
她自以為那番話說得很漂亮,為自己好也為賀嘉樹好,賀嘉樹當時也明确表示了贊同。
可她很快發現,事情并沒有按照她預期所想的那樣發展。
這學期剛開始的時候,賀嘉樹總是以各種名義找她聊天,老給她發一些網上的低脂小視頻。冉離憂通常會被無語到,但也會忍不住笑一下。有時候,賀嘉樹也會吐槽學校裡的一些事情,告訴她一些白卉的近況,發他自己做的菜。冉離憂回得很少,但一直有看。
現在已經完全收不到他的消息了。
明明兩個人的好友還加着,給他發消息他也會回,但從前相處的那種氛圍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長久的沉默。
冉離憂以為他因為自己的越界行為生氣了,所以又說了補救的話。賀嘉樹口頭上接受了,但實際行動上反而更加疏遠了她。
在學校裡,你能發現他和其他人玩得更好了,會用她的身體和别人肆無忌憚地開玩笑、勾肩搭背,但見到她的時候,賀嘉樹始終都隻有一個平淡的眼神,外加點點頭。
兩人的關系仿佛真的回到了從前,隻不過回溯得稍微有些過了頭,跟陌生人也沒什麼兩樣了。
這一切都使得窗外的暑熱和刺眼的陽光更加難捱。
冉離憂試圖把一切都歸結于五月,安慰自己過段時間就能适應,畢竟以前的每個夏天自己都是這麼過來的,也沒見發生什麼異常。
這句話好像成了flag。
下午體育課自由活動的時候,她忽然體力不支,摔倒在地。
迷迷糊糊之間,四周的聲音都聽不清了,隻覺得特别吵,好多人在說話,卻又不知道在說什麼,有幾個男生把她扛到了校醫室。
“中暑了,喝點鹽水,回家休息半天吧,有不舒服第一時間去醫院。”校醫邊給她開請假條邊道。
尚冰彥早就幫她收拾好了書包,怕她又暈倒,送她到校門口等車。
“下節課是主課,已經開始了,你回去聽課吧。”冉離憂勸道。
再過一個月就是高考了,等高考一結束,他們就成了準高三生,平時上課已經能感受到緊張的複習氛圍了。
尚冰彥甚至還幫她挎着包,像個擔心孩子的老母親,生怕她再出什麼事,用力搖了搖頭。
“我不放心。”
“車一會兒就來了,我沒事,暈了也不要緊,這邊有保安大叔呢。”冉離憂又道。
尚冰彥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吸了一下鼻子,把頭扭到一邊。
“……說了多少次,照顧好自己啊,你這傻逼。”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後,冉離憂愣愣地看着他,有點驚訝,但更多的是感動。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一向情緒穩定、儒雅随和的尚冰彥竟然哭了,還說了髒話。
感動之餘,冉離憂心裡也很清醒,她知道這些由人與人之間的牽絆産生的情感是屬于賀嘉樹的。尚冰彥對她的關心,江盼對她的偏愛,實際上都指向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
以前,她跟班上大部分同學都不熟,托賀嘉樹的福,才讓“冉離憂”這一形象在同班同學的心目中有了轉變。
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有一天,中暑倒下的人是她……估計有人能通知老師一聲就已經很不錯了吧。
想到這,冉離憂無奈地笑了笑,比起苦澀,更像是完全接受了這個糟糕的設想。
從記事起就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她,由于内向話少、刻闆無趣,遭受過許多來自同齡人的冷眼和嘲弄,使她難以和其他人建立過于親密的關系。
就連面對白卉,她也不是毫無保留,恰恰相反,她隐瞞了很多。
……
剛上初中的時候,班上有兩個女孩子經常找她搭話。
“離憂,你的名字好好聽啊,是誰取的?爸爸還是媽媽?”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媽媽吧。”
“你們有聽過xx團的歌嗎,他們家門面好帥啊!”
“有啊!最近不是剛發了新專嗎,但我更喜歡忙内诶。”
“離憂你呢?”
“我……我今天回去聽,叫什麼來着?我記一下。”
“好啊,明天告訴我們你最喜歡誰。”
三人就這樣成為了朋友,平時在學校形影不離。
有一天,其中一個女生提議周末去看電影。周五回家後,冉離憂迅速把作業寫完,在電話裡懇求一番,才從白卉那裡拿到了半天出門許可。
隔天出來玩,冉離憂格外高興,提前半小時買好了電影票等她們來,還買了零食分給她們吃。
觀影結束,兩個女生說要去趟洗手間,冉離憂便幫她們拿着東西,在電影院大廳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