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秩坐在對面床鋪,低頭道,你覺得她跟我在一起真的合适嗎,我們會有未來嗎。
明碼卓瑪冷哼一聲,我不知道,我隻希望她能幸福。
在止熱寺留宿的那晚,冉秩怎麼也睡不着,隻好來到寺外枯坐,看着眼前的神山陷入沉思。
他知道自己很愛魏萱,但愛着她的同時,又有一股力量把他往下拉,如同長滿荊棘的藤蔓,将他拖入暗無天日的沼澤。
冉秩希望,終有一日,自己能擺脫性格、家庭的束縛,實現自己的目标,像魏萱欣賞他那樣被世人賞識。但他同時又覺得希望太渺茫了,自己的人生早就已經被規劃好,不屬于自己的終究會失去。
身後傳來響動,有一個人輕輕坐在他旁邊的台階上。
睡不着嗎?
……嗯。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我努力不去想,可它們總是從我腦海裡冒出來。
魏萱歎了口氣,好吧,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麼?
冉秩緩緩道,我在想,如果我們以後被迫分開了,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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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嘉樹停頓片刻,道:“其實我做過類似的夢。”
冉離憂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當時也是坐在離岡仁波齊很近的地方,我看見我自己坐在旁邊,但那個人應該是你。”
“然後,我對你說了一句話。”
“如果我們以後分開了,你會來找我嗎?”
“……我不知道。”
冉秩垂眸道。
他沒辦法保證,也不願意撒謊,他就是這樣一個笨拙而執拗的人。
魏萱好像有些失落,遺憾地笑了笑。
“這樣啊……那我們向神山許願如何?”
傳聞,岡仁波齊是世界的中心,有着巨大的能量場,能夠扭曲時間與空間。
當時的冉秩隻覺得她的話有些孩子氣,人都無法改變的事,她竟然寄希望于一座山。
想許就許吧,如果它能聽得到的話。
魏萱閉上眼,虔誠合十雙手。
就算我們畢業以後真的分開了,也會在别的地方重逢。
嘴上那麼說,冉秩還是和她一起許願了。
萬一呢。
可能因為天氣不好,直到他們離開普蘭縣,也沒能看到日照金山。
畢業後,在魏萱的鼓勵下,冉秩嘗試走成為職業畫家的路,可他賣畫的錢連自己的溫飽都解決不了。
而魏萱家裡選擇送她出國留學深造,實現她的學術夢想。
那時候通訊還不方便,兩人基本上隻能靠越洋電話和書信往來交流。冉秩猜測,魏萱家裡這麼做不僅是為了讓她求學,還希望他們能慢慢斷了聯系。
幾年後,魏萱歸國,拿到了名校的教職。而冉秩的事業依舊沒有起色,他有一半時間都得靠替人臨摹假畫勉強維持生計。
不僅如此,随着兩人年歲漸長,魏萱家裡也在暗中不斷給他施壓,威逼利誘,讓他盡快離開她。
面對多方壓力,當他得知魏萱背着他出錢讓别人假扮顧主買他的畫的時候,冉秩徹底崩潰了。
他主動提出了分手,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他根本就配不上人家,從頭到腳都不合适,還有所謂的夢想,離了魏萱的溢美之詞,根本不值一提。
那段時間,魏萱家裡剛好為她謀劃了一份親事,對方家知根知底又門當戶對,男方還是家業繼承人,年輕有為儀表堂堂。
魏萱想盡辦法聯系冉秩,可他的合租舍友說他不住了,他的電話号碼也被注銷了。
懦弱而自卑的他,就這樣自顧自地選擇了放手,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
冉秩覺得,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和命運,魏萱就算跟他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
直到魏萱訂婚那天,他都沒出現。
魏萱心灰意冷,嫁給了從小認識的賀廣。
冉秩放棄了自己的夢想,輾轉多處,在機構教小朋友畫畫謀生,經人介紹認識了白卉,兩人組成家庭。
可是,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當初親手被他葬送的東西,在時間殘忍的澆灌下,竟然又遲鈍地長出了根芽。他将回憶抛進大海,海水像瘋了一樣蔓延過他,從腳底到頭頂,浪花和漩渦叫嚣着要将他溺斃,可他知道,那隻是他的回憶想找回他,催促他去見自己最愛的人。
時間不僅沒有沖淡一切,反而将思念和後悔釀作蝕骨之毒,幾乎将冉秩壓垮,讓他逐漸意識到,自己當初的決定或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想挽回這個錯誤,于是在某一天,冉秩選擇向白卉提出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