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恕臉色難看,驚得一度說不出話來。
黑蛇玩味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虛無缥缈,仿佛又回到了江底那個冰冷的夜晚:【陳恕,難道你想回到江底繼續去做一具屍體嗎?】
【既然你已經不愛他了,為什麼不替自己考慮考慮?】
【你什麼都不用做,隻用在莊一寒愛上你後把他踹掉就可以了,他的後半輩子還很長,錯過了你,還會有新的愛到來,你不會對他造成任何損失。】
【别猶豫了,否則我也救不了你,嗯?】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它忽然變得格外善良,每個字都悄無聲息刺入了陳恕心底的最痛處,說完空氣便陷入了一陣冗長的靜默。
陳恕低頭死死攥緊手臂,力道大得指尖都陷入了皮肉,或許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灑脫,隻是強行把那些不甘和恨意深埋在了心底,然而野獸是無法困住的,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都會蠢蠢欲動,瘋狂撞擊着牢籠。
是選擇賭一把,還是回到冰冷的江底去當一具屍體?
陳恕低低喘息着,隻覺得那種潮濕如影随形,他聲音艱澀,最後咬牙吐出了兩個字:“活着……”
他要活着。
既然得不到愛,那就選擇生命,他要好好地活着、長久地活着。
這條惡魔般的黑蛇到底還是赢了,陳恕本就不是什麼善良的人,怎麼能指望他重生一次就變得光風霁月,還是陰暗的淖泥更适合他。
段成材來到陽台的時候就看見陳恕正一個人抽煙,腳邊堆着一地煙頭,他随手關上門,拖了個小闆凳過來坐下,頗為稀奇的道:“你不是不抽煙嗎,我之前在酒吧給你塞了一包,你還死活不要。”
陳恕沒理他的話,清冷的側臉在煙霧中顯得有些模糊不清,語氣一貫漠然:“你的幾門課最近簽到率很低,明天過來好好上課。”
段成材沒想到陳恕會說這個,罕見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居然沒像以前一樣打馬虎眼,慢半拍點了點頭:“知道了,我明天就回來上課,反正學費也差不多賺夠了,我以後就不去會所上班了。”
陳恕莫名覺得這句話不太像段成材的性格,掀起眼皮看了過去:“為什麼?”
段成材卻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天晚上你和莊總走了之後,陳少就點了我,他說會所環境太亂,讓我以後别去那種地方了,缺錢就告訴他。”
末了頓了頓才紅着耳朵小聲道:“他人挺好的,勸我好好念書。”
好好念書?
上輩子莊一寒好像也這麼勸過自己。
陳恕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漆黑的眼睛望着段成材,不知在想些什麼,仿佛要透過他看清前世的自己,聽不出情緒的問道:“你喜歡他?”
段成材疑惑:“什麼?”
陳恕聲音低沉,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十分惡毒:
“不要把他的同情和憐憫當成愛。”
他語罷靜靜等待着段成材羞怒的反應,但沒想到對方愣了幾秒,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搭着他的肩膀樂不可支道:“陳恕,你想什麼呢,我當然知道他同情我,這種富家少爺怎麼可能和我這種人在一起。”
段成材笑得直不起腰來,身上的香水味混着酒氣,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味道,莫名讓陳恕想起對方割腕的那個晚上,整個寝室都充斥着濃烈的血腥味,熏得人呼吸不暢。
段成材從凳子上起身,揉了揉笑得發疼的肚子:“放心吧,我可不會愛上他。”
他語罷低頭望着陳恕,笑意漸漸停息,神情忽然變得格外認真,低聲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嘩啦。”
段成材轉身進去了,陽台門打開又關上,空氣重新陷入安靜。
陳恕坐在原地,皺眉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對方剛才那句話代表着什麼意思,最後隻能抛到腦後。他掐滅煙頭,聽着外間淅淅瀝瀝的風雨聲,心中不期然浮現出一個念頭——
莊一寒的電話或許該來了。
如果他的記憶沒出錯,上輩子蔣晰就是今天宣布自己有了未婚妻,往莊一寒心頭狠狠插了一把刀子。
陳恕正默默思忖着,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聲音格外急促,來電顯示是一串沒有備注的陌生數字,陳恕卻一眼就認出這是莊一寒的私人号碼。
陳恕短暫停頓三秒,最後輕點接通,話筒那頭是明明是同樣嘈雜的雨聲,卻莫名透着一股讓人心慌的死寂,就像天邊陰沉翻滾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陳恕輕聲開口:“莊總,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話筒那頭靜默一瞬,最後響起男子嘶啞疲憊的聲音:
“……你在哪兒,我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