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左右不過打一個煙都,他又不是打不起。
戮世摩羅這樣糾結了一小會兒,心胸豁然開朗,果然,背後有勢力就是爽。
約定的亥時已至,弓箭手在遠處發箭佯攻,其餘将士聞聲而動。皇旸耿日作為主帥在與聞訊出現的煙都大部隊周旋,他負責帶着别黃昏潛入煙都,并暗中護佑這對父子成功撤離。
這些是計劃中應該出現的橋段。
“閣下是何人?為何幫着他人入我煙都,奪我弟子?”古陵逝煙持劍背身立于三丈開外,不見面色,但聞話中怒意。
這是計劃外的意外。
“我是小鬼頭他叔,當然是來接小鬼頭回家啦。”戮世摩羅主動走到别黃昏前方,拔出逆神正面剛,“來來來,正好我最近手癢,就讓我來陪你比劃比劃。”
“别黃昏,帶着小鬼頭先走,我過會兒追上來。”
“好,那就多謝好友了。”别黃昏紅着眼眶背着背上一直沉默不說話的小孩兒,急忙往煙都外奔去。
他向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不懂哭也不懂傾訴,當初妻子死去時他以為那便是世界坍塌之時,後來疼愛的孩子在自己眼前睡去,他也以為世界坍塌了,直到一刻鐘前,直到再見熟悉的孩童面容,他忽然發現世界明亮起來了,眼裡能看見光了。
可孩子卻不願跟着他離開。
“你是誰?”
他的孩子忘記了他。
“我是父親啊,賦兒!”
孩子臉上浮現的怯意與疑惑深深刺痛了别黃昏的心。
要是他當初沒有放棄,要是他沒有聽信東皇的話,可是這些都已經發生過了,他在一年前失去了他的孩子,不可能在現在再失去第二次!
所以他聽了戮世摩羅的話,直接把賦兒背上,踏上離開煙都的路,卻又撞見大宗師攔路。
“無後,你要離開師尊嗎?”
就這麼一句話,原本乖乖伏在别黃昏背上的孩童開始了掙紮,他卻是不願跟着别黃昏離開煙都。
“他不是煙都的無後!他是我的兒子,是我的賦兒!”别黃昏大聲怒吼,不甘被人搶走自己的孩子。
“師尊說,我的名字叫無後,不是賦兒。”
“那是他騙你的!”
“無後,到師尊這兒來。”古陵逝煙不動如山,靜靜站在原地,卻不斷用言語喚别賦回到他身邊。
淬心散早已經被強行灌入别賦口中,他知道他會在這場對弈中獲勝。
血淚之眼,他勢在必得。
果不其然,别賦竟掙脫了别黃昏的雙手,跳回了地上。
“你不叫無後,不是煙都的人,更不是古陵逝煙的徒弟!”
“孩子,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有自己的父母,而我——别黃昏,我就是你的父親。你知道當初我第一次抱起你時,手是多顫抖嗎?我怕我弄疼你,又怕照顧不好你,總是去找你阿叔求教。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是妻子給予我的禮物,失去一次已是讓我心如刀割、如墜煉獄,難道我還要眼睜睜再失去第二次嗎?”
“跟父親一起離開吧,賦兒。我們一起回家,一起摘梨、抓蝴蝶,吃糖葫蘆,父親再也不會弄丢你了。”
“可是……”别黃昏的兒子别賦,也是煙都弟子無後,此時又停下了腳步。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此動作,隻是在不久前,他确實并沒有反抗面前這位陌生叔叔背走他的舉動。
他一直都有一個藏于心間的不安,想要離開煙都,想要逃離師尊……不明緣由,不知何故。
可一旦師尊出現,他又不得不面對與接受,就像現在這樣,師尊在等着他主動回到身邊,而他不自覺地在挪動腳步。
“回來吧,我的乖徒弟,回到為師的身邊。”古陵逝煙不再旁觀别黃昏的傾訴,再度出聲喚回别賦。
“等等,别無視我啊,我還沒發話的好不好?”戮世摩羅手中逆神一偏,攔在别賦身前。
“誰要聽你的話,我直接把人擄走不就好了?”他眼神挑釁,雙眼精明,咧嘴笑道:“别黃昏,直接動手!”
江湖上一來一往互相謙遜的道理,在戮世摩羅這兒可行不通。
别黃昏動了——他将手伸進衣袖内裡,拿出來一隻色澤青黃的古樸銅鈴。
他揮一揮手,氣勁推得銅鈴發出陣陣清脆鈴響聲。
“當初你讓我把你埋淺一些,說怕聽不見陽雀坡的塔鈴聲,忘記了回家的路。那麼現在,賦兒,你還記得回家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