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下三名養子，緞君衡誰都不想放棄。

小空逃家那段時間裡，他心憂十九的情緒，總是陪在十九身邊，教劍術，傳心法，講笑話，做美食，無所不用其極。後來抱回了質辛，他才終于暫時松了口氣。

緞君衡從不對質辛隐瞞家裡的情況，坦誠大方地對着這個早慧的孩子說——你是我的第三子。你有個大哥，叫小空，有個二哥，叫十九，喏，就是那邊那個白頭發的小孩兒。

以前小空都是和十九一起睡的。在中陰界的十幾年裡他一直長不高，哪怕是更為年幼的十九，幾年後都已經比他高了近一寸。小空走後，質辛又住了進去。

偶爾年幼的質辛仗着天賦翹鼻子了，緞君衡都會搬出勤加苦練的十九壓着他的氣焰，或者懷念似地說長子小空可比他還聰明些。每到這個時候，幼子質辛都會不服氣，氣焰嚣張地說他才是家裡天賦最好的。

那時候的緞君衡終于又一次握住了他的幸福。

緞君衡不知道自己除了緞氏一族的使命外，還需要些什麼。後來時間告訴他，他還缺人陪伴。他給自己找了親人，小空、十九、質辛，他自己給自己找的，盡管一開始都是奔着有利可圖的動機。

結果質辛學壞了，也逃家了，幸福又一次中斷。

難道成為緞氏的繼承人是什麼要命的詛咒嗎？緞君衡常常這麼自娛自樂地瞎想，又悄悄抹去内心的靜寂與悲傷，轉身對二子十九說，十九啊，為父就隻剩你喽。

我會找回兄長和小弟的，父親。那時的十九是這麼回答緞君衡的。

“為父的好十九，乖十九，你可不能先一步溜走啊。”

“你說過你要找回你的兄長和小弟的。現在小空回來了，質辛也蘇醒了，咱家就差你一個了。”

鬼瞳隻能在正午時分才可調用，緞君衡等不到第二天正午的到來，他隻能冒着風險搏一搏。

“我來尋鬼門，為十九重聚鬼力。”他當着戮世摩羅的面割破手腕，獻祭靈血，找到鬼道正位于丘山百妖路。

但當森羅鬼門現世，鬼門伥靈出現時，戮世摩羅站在了抱着十九的緞君衡右前方三步遠的距離所在。

鬼門伥靈對緞君衡怨念甚深，憤恨不已。那語氣和滿懷惡意，戮世摩羅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伥靈不好對付，尤其是那伥靈要十九在緞君衡身上劃下七七四十九刀，廢掉筋脈穴位。

“天罰？巧了，我也受過天罰，還挺疼的。”

“這樣吧，我來與你賭一個，就賭我可以減少你身上所承受的，看守鬼門的時限，如何？”

“哦？哪來的毛頭小子，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到這時，伥靈才注意到緞君衡身邊還有一青年跟着。

“我是他長子。”戮世摩羅如此回答了，又說，“怎麼，敢賭否？”

“我若赢了，你讓我們進入鬼道取用鬼力，我若輸了，我們三個任你處置。”

緞君衡趕忙打斷這對話，“小空！！”

“安啦，老狐狸，我頭上可是有人在的。”

既然都這麼說了，緞君衡隻能期待長子的能為了。

“哈哈哈哈，好啊，我有何不敢！”

呵——

戮世摩羅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旋即轉過身對緞君衡告誡道：“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能輕舉妄動。”

“為父明白了。”

見緞君衡點頭，戮世摩羅滿意了，轉身朝伥靈前進幾大步。定住身子，複又擡起手摘下自己左眼上常年覆着的眼罩，撥開發絲，說：“注視着我的眼睛，伥—靈—尊—者。”

伥靈依言遙望過去，看着這位年輕人的眼睛——變了，好像變了。

那雙眼睛，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你……你的眼……”

“噓——”戮世摩羅單指抵在唇邊，唇齒張合：“說出來可就又要遭天罰了呦。”

最後到底是怎麼走進鬼門的，緞君衡還有些迷茫，反正那位伥靈尊者的語氣不太好，似乎想動手殺死他們父子三個，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臭小子，你又逞強！”

“别管我，先去救十九。”戮世摩羅又将眼罩戴回了面上，聽着緞君衡焦急的聲音來辨認方向，但蒼白臉頰上那兩道血淚之痕是如此地清晰明了。“放心，死不了，修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緞君衡最終還是選擇了先進入鬼門救十九，十九的身體狀況已經等不下去了，但他在進入鬼門的最後一刻，仍然回首叮咛了一句：“臭小子，一定要等為父和十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