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莊與比他更先開口:“茶很好,有勞宋王如此精心安排。”
梅青沉見譚璋點破莊與身份,惶恐至極,他求助似的看向重姒,卻見重姒用團扇寫完了面容,似是無顔面對,他看向顧傾,顧傾更是瞥着臉不敢與他對視。 梅青沉再愚鈍也有幾分明白過來了,他神色憤憤,起身拉着莊與說:“我們走!”
莊與卻是安坐如山,他給了梅青沉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輕拽着他坐下:“既來之,則安之。”他看回譚璋,眼中仍然含着笑,溫煦如三月粼粼的春光,眼底卻透着涼意,幽深如九月深潭的星辰,他看着譚璋道:“聽聞宋王中蠱,孤特意請阿姒前來為你診看,可好些了麼?”
一譚璋聞言聲色不變,他也拿過茶盞舀着茶湯喝,茶水久煮酽苦,他卻渾不在意的入口:“還有些歲月可活。”
莊與惋惜道:“宋王正當盛年,遭此不幸實在令人歎憾,既然時日無多,那邊更要修身養性,多多保重才是。”
譚璋道:“正是因為時日無多,才發覺許多要做的事情還未完成,哪怕化骨成灰,不留遺憾才算不枉此生。”
莊與聞言一笑道:“我猜宋王的憾事,不包括與我把盞品茗,宋王明知秦王的身份,卻還引狼入室,所為何呢?”
譚璋大笑道:“秦王對自己都認知倒是明确,既知自己是謀逆不軌的虎狼,又自投羅網到我這鐵籠中來,還能所為何呢?”他飲盡了苦的難以下咽的酽茶,瞧着莊與道:“太子殿下吩咐,秦王不服馴教,讓孤給他些苦頭吃一吃。”
他此言一出,莊與忽然沉面不語,他握緊了拇指,那兒沒有墨玉扳指,莊與心裡更是不受控制地繁複咀嚼着“不服馴教”四個字,說不上怎麼個氣憤滋味!
重姒冷笑着看顧傾,顧傾給譚璋遞眼色,讓他說話注意些分寸,那不過是他傳達的太子的口舌之言,怎麼就能這般赤槽槽地講出來呢?譚璋卻一派從容,兀自舀着那濃黑的苦茶喝,
顧傾是替太子來辦差事,秦王和太子的關系此前又得過重姒點化,雖然這一回确然是一個局,但他着實不想把二人的關系破壞的太過分,若秦王因此記恨上太子,回頭他二人再碰面,果真分外眼紅刀劍相向起來,那要怎麼着呢?
思及此處,忙從中和事道:“這大冷天的,二位講話怎麼火辣辣的呀!”他看莊與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想請秦王陛下您在這宋宮住些時日,什麼‘不服馴教’,那都是渾說的話,跟殿下的意思半點挨不着邊兒。我跟阿姒都在這兒,梅莊主也陪着您,您在這裡不會受半點兒怠慢,您就安心住幾日就成……”
重姒忽然起身,她冷冷笑道:“顧長公子可别再扯上我,我如今還有什麼臉面坐在這兒呢,我還是找個麻袋,把自己這裡外不是人的東西裝起來從此不見人了吧。”她說着便要離去,顧傾那方還未安撫妥當,又見這方重姒怫然離席,又忙起身攔過來想解釋說好話兒,可重姒臉都沒給的走了。
莊與摸上茶盞,道:“這宋國的床榻太硬太冷,孤睡得不舒服,若孤偏要走,還要看宋王沒有沒本事留住我!”他笑吟吟的眼睛裡藏着冷,看顧傾:“我是個不服馴教的逆臣賊子,是手段狠辣的入室虎狼,拆了這籠子,又如何呢?”
顧傾瞪大眼睛:“這……”譚璋卻不被他的言辭所駭,起身道:“小狼小狗就愛咬籠子,秦王陛下,您随意。”
顧傾:“……”怎麼大家說話都如此不留餘地呢?譚璋放言離席,顧傾哪兒還敢留下看秦王面色,忙跟上去遁了。
梅青沉愣怔回神,望着顧傾和譚璋離去的背影,惶惶然道:“我聞出一股陰謀的味道。我是不是帶你來錯了?我們是不是,陷入算計了?”
莊與道:“你說得不錯,我被算計了。”
梅青沉懊惱道:“我們怎麼就被算計了呢!”
莊與糾正道:“不是我們,是我,我被算計了。”
梅青沉:“……若沒有我,你能被算計嗎?你就這樣翻臉不認人嗎?”
莊與:“嗯。”
梅青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