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與放下女子的手腕,飲了她送到嘴邊的酒,又問道:“你們老闆是個什麼樣的人?可否方便同我引見一番?”
“這怕是不能呢。”那女子搭住了他的頸,親昵道:“我們老闆神秘得很,誰也沒見過呀,平日裡都是媽媽打點。”
說話的工夫,女子已經坐到他的腿上,她摸向莊與面頰:“公子臉上這顆紅痣好生特别。”她說着,便要伸手去碰。
莊與側面躲避,與此同時,一隻手握住了那女子的手臂,輕輕一拽,将那女子從莊與腿上拉起來推去了一邊。景華撩袍坐在莊與外側的位置上,瞧着那女子,他面上含笑,目中卻泛冷,那女子見了哪兒還敢親近,忙垂首退下了。
攆走了人,景華回首看着莊與,莊與卻仿若沒瞧見他這個人,捏着酒杯還在飲酒看歌舞,手上還拿着一串不知何時從姑娘手腕上解下來的手串兒,在動作間玲玲作響,景華皺起眉,又看見他被姑娘蹭的淩亂的衣袍,聞見他身上沾染的異香,他面頰上的紅痣還差點兒讓人碰了!火氣撺掇起來,景華奪過他手中酒杯,咬牙問道:“好玩兒麼?”
“好玩兒啊。”莊與将那手串繞在自己的手腕上,他低頭整理自己的衣袍,手串上的鈴铛便随着手動響個不止。
“你厲害!”景華握住他亂動的手腕,咬牙切齒的冷笑:“我在賭坊裡赢你的扳指,你便在這青樓裡撓我的心肝。”
莊與看他,說道:“我是一時興起才來這兒喝酒,怎麼能知道你也在這兒?撓你心肝這樣的話,我就更不明白了。”他抽回自己的手腕,揉着被他捏出的紅,又道:“我在賭場輸了玉給你,生一時的氣也是情理之中,可我在這裡喝酒看舞,一個人誰也不擾,既沒有花你的銀子,那姑娘也不是你的紅顔知己,我不明白,怎麼就惹着你了呢?”
景華瞧着他,咬牙無言,兩個人無聲對峙,歌舞暫緩時,忽然聽見嘈雜聲裡說起什麼“秦王”又是什麼“太子”,原來是底下幾個江湖人湊在一桌吃酒喝肉,幾人面色醉紅,侃侃而談,不知怎麼就從江湖鬥争說到了天下大勢。
隻聽一白衣劍客道:“諸國争亂,生靈塗炭,太子雖為正統,卻難救天下,還不如讓秦王掀翻天地,重建秩序。”
“你這狗賊休要渾說!”一聲大喝,冷光乍現,一漢子拔刀而起,頃刻間,數十名喝酒吃肉的江湖人拔刀相對,舞樂驚停。那漢子與劍客一番纏鬥,劍客不敵,被大漢踢翻在地,那大漢踩在他臉上,刀尖抵着他的咽喉,狠狠啐了他一口,高聲道:“那逆臣秦王為禍人間,誰人不知,何人不恨!我輩雖為草莽,但何曾負過天下!他若在此,我定舉刀殺之,了我匹夫之責,還天下一個清明!”其他人皆高聲附和,慷慨激昂,大喊亂臣逆賊,唾沫橫飛。
莊與和景華對視一眼,景華笑着輕挑眉毛,莊與不理他,轉開目光飲酒,拿自己遮住莊與身影,這是旁邊一桌看熱鬧的一個老朽跟同桌的說道:“江湖自來遠離廟堂,快意恩仇,無拘無束,如今怎麼也談論起這天下局勢了?”
同桌的一位俠客回道:“江湖廟堂都是人計所為,哪兒能真正分的開,就說這天下如今最大的三個江湖門派,清溪之源以太子為倚靠,無涯山莊梅青沉和秦王交情匪淺,南越神月教聖女是秦國重華宮的大人,南月祭司前不久現身宋國助臂秦王闖宮出走,再說眼前,漠州金刀會不在靖陽女君弑君奪權一事上不也參與其中?聞名天下的大門派尚且如此,就更别說其他門派了。江湖門派在紛紛站隊倚靠,把名聲前途挂在權利紛争上,自然鬧得人心浮躁。”
那劍客被踩在腳下,讓人用刀指着脖子,命懸一線,卻仍舊不服,吐着血沫道:“呸!太子…太子他隻知道弄權,隻會讨好世家諸侯,他享天家富貴,哪裡知道民間疾苦!他救的是那九重阙上的皇位!他救的根本不是天下百姓!”
那漢子怒火沖天,不再争辯,舉刀便砍,“嘣”的一聲,那落下的大刀被一隻筷子彈偏,刀劍錯過人臉插進地磚。
這時,樓裡的媽媽忙迎上來安撫那漢子:“哎呦,諸位大俠,咱們這兒是消遣尋樂的地方,怎麼動起刀劍來了?姑娘們,還不趕緊伺候着客人們消氣兒喝酒!歌舞怎麼停了?奏樂,都舞起來!多大點兒事兒也吓得這樣……”
漢子一把推開媽媽,四下目尋擋刀之人:“哪位英雄好漢刀下救人?何不出來一見!咱們也好碰杯論個交情!”
姑娘們圍擁而上,要拉着漢子去喝酒,漢子卻大刀一揮,吓得姑娘們花容失色驚散躲避,那漢子還要做鬧,外頭一聲大喝,官兵突然闖入,那漢子聞兵色變,方才讨伐的凜然正義瞬時煙消雲散,跟着其他人東奔西竄四散而逃。
景華拿過帷幔給莊與戴好,趁着混亂,拉起他的手腕,帶着人出了楊柳歌坊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