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推散,天上露出了星子,枝頭上的雪被風吹着,飛揚在闌珊燈火,瑩瑩閃閃的,像銀蝶兒翩跹。
莊與不知道這裡的街市收攤早,今日又下了大雪,許多店面也都沒有開門,人也少,街上冷冷清清的晃着幾盞燈。
“走一走就回吧,天兒怪冷的,别再受涼了。”景華收起了傘,陪着他在夜晚清冷的街市上走,有幾個賣熱湯面和澆糖人賣冰糖葫蘆的,但莊與不吃這些個東西,況且他本就積食難受,景華也不敢随便再拿不幹淨的東西給他亂吃。
莊與攏着披風,也覺怪無趣的,正想着回。轉過身,便見着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往小巷子裡躲。
“出來!”景華喝了一聲。那人影聞聲,從小巷子裡小心翼翼的走出來,走到二人跟前,小聲叫了聲:“殿下。”
景華看着黎輕,見小姑娘有點怕他,态度和緩下來,笑問道:“你不是在陳宮陪若歌麼?怎麼又在這兒鬼鬼祟祟?”
黎輕背着手,手裡拿着烏月劍,她擡頭看了一眼景華,又看旁邊的莊與,低聲嘟囔道:“找您自然是有事兒嘛……”
冬夜清冷,街道也不是說活的地方,三個人回到住處,進了暖和的隔間,上了茶水果點,坐在氍毹蒲團上說話。
黎輕喝着熱茶,卻看見莊與飲着景華親自給他倒上的鮮乳,不禁豔羨,她奔波一路,還沒有吃上一口熱食呢……
莊與瞧見了小姑娘的眼神,就讓景華也給她倒一碗喝,景華瞅了黎輕一眼,說道:“瞧着最近圓潤了許多啊。”
黎輕聞言咬牙切齒,默默低頭捧着喝茶水,景華不想拂莊與的話,便拿了一隻小茶杯,倒了一茶杯的牛乳給黎輕:“就這點兒,别的沒有了,别哼哼唧唧的,喝完了趕緊說事兒,說完了趕緊睡覺,睡醒了趕緊該回哪兒回哪兒去。”瞧她一眼,又道:“也不小了,怎麼也沒跟着你幾個師兄學個眉眼高低的,學幾分他們人精似的眼力見兒呢。”
黎輕一口飲盡茶杯裡的牛乳,抹了嘴小聲嘀咕:“不過分他一杯牛乳,又不是飲他的血,何至于如此小氣毒舌……”
景華聽見“嗯?”了一聲?
黎輕忙端坐微笑,正經說道:“是這樣的殿下,我天寒地凍不辭辛苦的跑來,确然是有些事跟您說……”她說着瞄了一眼莊與,景華喝着茶道:“說。”黎輕便繼續說道:“我師妹若歌嫁給陳王之後也有一段時日了,陳王上午處理朝事政務,下午去校場,天黑了才回,跟若歌那是十年半月也見不上一面,每每見了面,二人便要陰陽怪氣的說一番話,鬧得不歡而散。原本也算相安無事,但就在前兩天,兩個人在書房裡大吵一架,砸瓶子摔東西,鬧了好大的動靜!若歌出來後,便收拾了東西,連夜從陳宮搬了出來,到了鐘虞山上的别宮獨自居住,我當然是陪我師妹同來,路上我問她發生什麼,她隻說這是婦人家的事情,讓我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不要亂問。我們搬來鐘虞山别宮,陳王非但沒有挽留,就見一句話也沒有派人來詢問,若歌雖然看着不在意,可我知道她很難過……”
黎輕看着景華:“殿下,若歌的婚事是你做主的,但沈沉安實在不是若歌的良人,他心裡住着亡靈,又哪裡肯心甘情願的接受若歌這個新娘?新婚尚且如此,往後幾十年,難道就讓若歌在這囚籠般的别宮裡一人獨過麼?”
景華沉默了一會兒,輕歎氣說:“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跟若歌談。”,看她欲言又止的,又問:“還有什麼要說的?”
黎輕卻又偷偷瞥莊與,意思是想單獨和景華說話,景華裝作看不見,莊與意會了,起身道:“你們聊,我走了。”他去拿衣架上的披風,景華見他是要出門,忙起身扯住他衣裳,莊與道:“不好再耽擱了,蘇姑娘還在等我去漠州。”
“去漠州需要在半夜裡走麼?”景華拽着他的衣裳不松手,又回頭看黎輕:“沒事兒了就出去吧,讓下人帶你去睡。”
黎輕見他兩個劍拔弩張,忙要起身離開,她緊張慌亂的碰到了小案,裝過牛乳的茶杯滾落到地上,清脆的摔碎了,那聲音吓了她一跳,她本能地想彎腰去拾起碎片,卻又碰到了小案,銅燈打翻,搖晃的燈光熄滅在安靜的房間裡。黎輕快要哭了,她看了眼一地狼藉,又看還在扯着衣裳默然對峙的兩個人,不敢再多動,逃出房間去關上了門。
光影簌簌,寂靜無聲。
景華從他手中拿過衣裳搭回衣架,低聲道:“歇吧,你想知道的,我明早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