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鸮?”
梅負雪擡了下颌。
對方點點頭。
梅負雪看着這略顯醜态的灰鳥,不知該如何評價,他真心很難将它跟那個赫赫有名的仙獸聯系在一起。
怪不得……孟家一直藏着掖着。
要是換成他别說出面祈福了,直接扔屋子裡白吃白喝就當供個吉祥物。
雪鸮這副形态要是在街上拍兩下翅膀,指不定被人當成野雞烤了吃。
“它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梅負雪問,“我為蒼梧宮的随行弟子,受令查案,你們把我叫到這裡總要給我個交代。”
孟餘淮嘴唇動了動,低下頭,似乎是有些苦澀,不知該從何說起。
片刻,他别過頭,聲音又啞又沉:“仙君可曾聽聞八大世家。”
梅負雪:“嗯……”
剛知道。
“孟家居于世家前列,卻常年諱莫如深,不見其作為,仙君不覺得奇怪嗎?”
聽到對方這番诋毀自家門面的話,梅負雪一挑眉,不由得開始詫異:“你想說什麼?”
“世家根基大失,自景和年初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甚至有幾位已經消弭于長河中,可孟家非但不見頹敗之意,反而蒸蒸日上。”
“……”
“噢。”
梅負雪應聲。
這事他熟悉,葉家明晃晃的例子擺在這,想不知道都難。
孟餘淮深吸一口氣,艱澀遲緩地整理話語:孟家不願就此沉寂,便隻能另尋其他,但都無果,直到有一天,雪鸮也出了變故……“
……
“家主!”
“不好了家主!”
彼時上任的孟家家主并非孟懷之,還要往前再數上幾代。
“家主,長老……”
禀報的弟子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見了孟家家主那張布滿溝壑的臉。
修道之人青春常駐,雖非永久,但少說也能維持百年。
而此時的弟子站在門前,直愣愣看着一身頹敗委頓的孟家主,仿若失了魂般,連邁出一步的勁都無法使出。
“家主,你……”
“長老怎麼了?”孟家主打斷他的話。
弟子一噎,溫馴低下頭:“長老說他們找到了緩解方法,但過程可能有些麻煩,需要各世家的援手,尤其是家的醫術,以及……”
“不必了……”
孟家主忽然道:“我已經找到了最好的解決辦法。”
弟子怔然,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明明昨天家主還在連夜召集長老商榷,今日天一亮,怎麼突然就……
“家主,”弟子小心翼翼道,“您還好嗎?是否需要我去叫醫師?”
“……”
無人回應。
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沒由來的不安,弟子不敢出聲詢問,隻好靜默地候着。
時間過了良久,“咣”地一聲脆響打破寂靜,他下意識擡頭,卻見方才佝身的孟家主站在祠堂邊,香火滾落在地上,煙灰有些刺鼻的彌漫在室内。
瞳孔慢慢聚焦,他愕然地看着負身而立,面容硬朗的孟家主,手不自覺開始顫抖,連他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腳已經往後退了一步。
“我怎麼了?”
孟家主溫聲道。
“沒有,沒……”
“最近事物繁多,有勞長老們了。”
弟子僵着脖子,無意識點頭。
“你回去告訴他們,我已經找到了新的靈脈,不必多慮。”
“……”
“還有,”孟家主話語一頓,“夫人怎麼樣了?”
……
“孟家憑着豐厚底蘊砸出不少靈脈,屆時情況還不算糟糕,可靈脈總有耗完的那一天,”孟餘淮一下下順着雪鸮的茸毛,喃喃道,“所以他們找到了新的靈脈。”
聽到世家秘聞,梅負雪也無大感覺,反倒靈脈二字一出,他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靈脈嘛,稀缺難得,肯定是個好東西。”
“是好東西,”孟餘淮音調有些不對勁,似乎是強行維持着鎮定,“可惜現在也出了變故。”
“這樣啊,”梅負雪心覺惋惜,但還是不太甘心,“不如你将靈脈位置告知于我,說不定我能把他修好呢?”
“……”
“修不好的……”
聲音似有若無,帶着微不可查的嘲哂。
“什麼?”
“我說,”聲音愈發滞澀暗啞,“修不好……咳。”
這句話不知觸到了什麼機關,孟餘淮臉色一變,蒼白微茫,毫無征兆地開始戰栗。
先是手腳,再是整個身子,就好像有人鉗住他四肢,割開他的動脈,埋首其中飲血食肉,将所有的污穢與濁氣都渡滿其身,隻留下一副塌皮爛骨。
清嘯驟然響徹室内,雪鸮探出身子,歪着腦袋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忽地平靜下來,猛然擡頭,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梅負雪。
梅負雪平靜回視過去。
“仙君不防試試。”
他輕飄飄出聲,手一擡,緩緩露出掩蓋在束袖下斑駁的小臂,“我這個靈脈可不太好治。”
……
遠處,孟家弟子疾步而來。
祁白川掀開眼皮,餘光分去一份注意。
“人找到了?”
“沒有啊,都兩遍了,咱們不是還下去看了嗎?一點蹤迹都沒。”
“怎麼會呢?孟家都封的這麼嚴,按理說也不該……”
門沒關,兩名弟子徑直進入院子,四下張望,卻并沒有看見人。
二人疑蔻叢生。
“怎麼……”
“貴客都沒了?”
無人注意到角落,黑影一閃而過。
祁白川身形一動,從樹下的陰影中現身,鳥團撲騰着翅膀,踉跄落在那處肩膀上。
“主人讓我帶話,說他可能要遲些才回來,讓你先應付着。”
祁白川看着院中滿臉霧水的二人,問:“人尋到了?”
鳥團點頭,剛想歇會,蓦然意識到什麼,難以置信道:“原來你們都知道!”
對方沒應這話,反而問:“他們在哪?”
“還在底下呢,”鳥團不過腦子,想也不想又補充了一句,“應該還沒下床。”
“……”
周圍蓦地陷入死寂。
沒得到回話,它忽地察覺不對,剛一扭頭,一張看不出情緒的面容撞入眼簾。
日光斜斜下照,穿過鼻梁的鋒度落在眼眶底下,它這樣望過去,認不清眸色,隻能看見小半邊更加濃重的黑影。
“等下,我的意思是……”
天地驟然颠倒,鳥團糊裡糊塗滾落在地,好不容易站穩,眼裡星光未消,就見一個颀長的白影突兀伫立在院中央,穩步朝着弟子走去。
冽風襲來,它瞬間羽根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