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懷之似有所感,斜身朝旁邊掃了一眼,無果,眉頭輕皺,又回正視線。
但後面那人顯然不甘就此作罷,小心翼翼撚着袍角,從屏風後面繞到邊上,又探出個發尖來。
“……”
喂——
梅負雪揮了揮手,開始比劃。
你怎麼着他了?
“……”
祁白川不再對視,隻是輕輕敲了下桌面,示意他快點解決。
鳥團則伸長脖子,眼一眨不眨盯着上面那副畫像,幾乎要在上面燒個洞出來。
這是……祁白川?
它難以置信地看看旁邊人,又對比着畫像描摹,怎麼瞅怎麼不對勁。
畫像雖隻有個背影,但體态身形依舊能辨認出不同,可若是細看去……确能發現相似之處。
同樣的白衣,雖多了花紋,但那擺明是宗門弟子的服飾,唯一值得斟酌的是那嵌入地面的白刃,分明毫無紅印,哪怕把持之人動作疏散,也擋不住未斂煞氣。
一副剛打完架的作态。
鳥團疑惑,擡頭打量了番身邊人,并看不出什麼。
那邊梅負雪探了半天也沒看到所以,有點不太高興,還沒來得及朝下面發表怨言,肩膀就蓦地傳來拍打感。
下意識一扭頭,正好對上剛疊完衣服的孟餘淮。
他無聲道:“找着了?”
孟餘淮搖頭,約莫是也沒料到這個情況。
梅負雪:“長什麼樣?”
孟餘淮思索片刻,從袖中掏出隻鳥,結果剛弄出來個頭,忽地想起什麼,手一推,重新塞回去。
他傳音道:“是雪鸮的尾羽狀,尖處帶點黑。”
梅負雪點頭:“是不是還帶個穗?”
孟餘淮:“是。”
梅負雪:“穗中還鑲了個帶孟的令牌?”
孟餘淮:“是……?”
他猛然意識到什麼,趕忙上前幾步,順着梅負雪的目光向外看去——
隻見屏風前的孟懷之低垂着眼,兩手把着皮紙将之攤在桌面,而動作間露出的底下暗格中,赫然是半截質料白中帶黑的物什,上面隐隐還鋪着金紅穗。
“……”
他蓦地回頭,恰巧對上了梅負雪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
話未說完就被輕輕推開。
孟懷之的注意還在那副畫作上,他一手按住皮紙邊緣,另一手指尖順着畫上人挺拔身姿緩緩下滑,似乎要将這具白影刻印進心裡。
梅負雪佝下身,膝蓋半曲着壓低姿态,偏頭間朝着底下打了個手勢。
祁白川收回視線,轉眸看向上座沉思的人:“家主有所不知,我家主子近期曾探到他的行蹤。”
“行蹤?”
這話一出,成功吸引了孟懷之的注意,“他在何處?”
“論道在即,他作為收徒定會現身,最近一次是在芸城郊外。”
“芸城?”孟懷之聞言慢慢鎖起眉,手指微曲,無意識地地抵上桌面摸索着,片晌,擡頭問道:“他為何會在那般偏遠之地?”
“這也是我們潛入葉家之故。”
祁白川看着上方桌底下那隻徐徐漸進的手,補充道,“他曾在葉家停留。”
“葉家……”
孟懷之咬着字慢慢重複,片刻後,疏忽想起什麼,手一停,蜷着指骨蓦然往桌上一拍。
“嘭。”
我他娘——
梅負雪手一抖,魂差點被吓出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對方手肘一滑,“咔”地一下正正好杵在暗格上,不動了。
梅負雪:“……”
他梗着脖子頓頓地轉向下方,滿臉凄怆,欲罵又止。
祁白川:“……”
他嘴唇動了動,在看到對方越來越哀怨的目光後作罷。
“我已經有段時間沒聽到過葉家名諱了。”孟懷之道,“葉家似乎已經……”
已經快不行了。
梅負雪默默補充,此時此刻的他矮着身,手費力從桌底探過去,要是忽略周遭的場景,他這幅作态就是剛從地獄爬出來。
“葉家勢微。”祁白川忽然起身,繞過桌幾穩步走來,孟懷之雖不明所以,見狀也順勢準備迎接。
梅負雪立即起死回生,待對方完全站起之際他眼眸一亮。
就是現在!
說時遲那是快,千鈞一發之際他猛然探身,“嗖”地一下,暗格中那截白色尾羽被扯着穗勾住,他瞬間面露喜色。
然而嘴角勾起的一刹那,不等他再縮回去,就見羽尾将出未出之時,卡着暗格邊緣一歪,直直往下栽倒——
“咚。”
“……”
屋内有一瞬間的寂靜。
祁白川衣袂翩遷飒然而行,端着杯坦然自若。
孟懷之剛邁出一步的動作驟停,嘴角繃緊眉鋒一壓,在短暫的思索過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手中靈光遽現,然後猛一回頭——
對上了自己肩膀上多出來的一隻白鳥。
“……”
鳥團張着嘴,扒着對方衣服讪讪一笑,說也不是,跑也不是,這一刻它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就仿佛是被人從泔水桶中撈出來放籠子裡在街上端着挨個給人看。
羞憤,晦澀,懵逼,雜糅在一起。
于是——
“啾啾。”
它歡快撲了兩下翅膀。
與此同時,大門“嘭”地”敞開,屋内壓抑沉悶的氣氛陡然一空,無數光亮彙聚在門外,映襯出門口那道線條酣暢流利身影,隻見霜梅舒展,袍裾下微微一鼓——
一步跨出,繁雜與明豔盡數收斂。
“哎呀,抱歉孟城主,靈寵頑皮,莫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