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陌生公子發話。
祁白川點頭,緊跟其上。
塵風擦臉而過,梅負雪稍微一怔,顧不得多想,單手掐訣,正欲起身追去,誰知在最後關頭瞳孔遽然一縮——
轟——
半截枯木從天而降,石灰頓揚,靈力波動傳來,他猛地刹住步,咳嗆不止。
回過神來,就見枯樹靈力波動未消,殘存的威壓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爆破。
殺招。
内心一陣悚然,驟然擡頭,卻見碧空沉沉壓下,空當無雲,仿佛一個碩大的青盤,幾近要與地面融為一體,天地連接處是坍塌的房屋,暈死在地的修士旁邊無聲無息多了人影。
身形挺拔,小臂半擡,臉上一幅鬼面,那雙眼眸似地府的青燈,森然寒涼。
梅負雪差點脫口而出——韓……
但來不及反應,手中尾羽蓦然爆發出空前未有的滾燙熱意,他身子一顫,鑰匙掉落在地。
這一下不知是觸動了什麼禁止,天地以枯木為分界線自成屏障,似一把無形的巨斧從天而降,轟然斬斷兩方地界,梅負雪在塵煙彌漫的瞬間朝上看去,紫棠色消失,唯獨純白将離未離。
他蓦地愣住,身後傳來響動。
“他跑了!”鳥團驚叫。
回身看去,就見韓峥背對着他們,朝着與二人相反的方向掐訣,身影轉瞬即逝。
梅負雪喘着粗氣,最後看了眼枯枝另一邊漸消的白色,決然回神,撿起鑰匙咬牙道:“走,跟上韓峥。”
……
黑夜無月,偶有清風微拂,城主府了然無痕。
“仙君對餘淮的病情可有見解?”
孟懷之施然而行,身後是低眉垂首的孟餘桑。
“民間醫師未嘗不能妙手回春,”祁白川道,“現下一切都無定數。”
“仙君說的有理。”孟懷之溫潤而澤,在行至屋外時腳步一慢,與之并排行走,“民間的醫師都是野路子,診來診去不過是體虛勞累,又或是癔症。”
“我亦無把握,不過是帶來蒼梧宮的醫師罷了。”
“仙君當真謙遜。”
“……”
門口等待已久的兩個人聞聲一齊擡頭,見孟家兩人身旁那道白影,都不約而同快步上前。
“……仙君”
“胡仙君。”裴初微微點頭,并無原先屋内的畏懼之色。
他交換完眼神後又轉身朝着孟懷之行禮:“孟城主。”
“這位是?”
孟懷之看見突兀出現的二人并無任何訝然表示,似乎早有預料,隻是将詢問的目光轉向旁邊。
祁白川神閑意定:“我師兄。”
裴初“師兄”渾身一抖。
孟懷之豁然,視線在二人中循環往複,注意到某個帶有蒼梧宮的令牌後,不禁感歎道:“韓侄居然如此……是我對他疏于關心了。”
“……”
林超予小心翼翼躲在裴初後邊,待前面二人複又前行,他才蹑手蹑腳跟裴初并排:“胡?你們幾個到底什麼關系?怎麼一會兒師兄弟,一會兒這那仙君,我怎麼還聽了個表兄。”
裴初冷着臉:“不該問的别問。”
“……”
林超予:“哦。”
幾人一同跨進門。
屋内暗沉,吸滿了墨汁般,随時都能淹沒在黑暗中,孟餘桑綴在尾巴處,待确認所有人都進門後他伸手緩緩一拉——
“嘎吱。”
門嚴絲合縫。
“餘淮有些怕生,”
孟懷之頗為歉意,一道靈力打出,桌幾上的燭台赤橙溫暖,他站在最前方,影子在火光中跳爍不定,俊朗的面容也明暗參半。
“寵慣了,品性算不上溫順,幾位仙君可要當心。”
“……”
祁白川未動,隻是稍稍偏頭。
林超予會意,低首上前,熟練地跪在床邊。
這次他沒有等太久,隻眨眼功夫,窗邊便探出一隻手來。
他束起袖子,在看到手腕上的東西時指尖瑟縮了一下,而後慢慢垂下眼睫,無事發生般探了過去。
床邊寂寥無聲,數道如有實質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林超予把上脈搏。
“等等。”
孟餘桑忽然出聲,頓時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
裴初面色不太好看,腳步微挪,不動聲色擋住他的視線:“怎麼了?”
“這是什麼?”
孟餘桑快步上前,不顧林超予驚愕的眼神一把将他推開,然後猛一按住床邊那隻受到驚吓準備縮回的手,不容抗拒将之拽至半空。
屋内一時安靜的針落可聞。
裴初咬着牙根,袍袖下的指甲不自覺陷進掌心,林超予木讷地坐在地上,視線落無所處。
孟懷之大步上前,俯身朝着孟餘桑所指的地方看去。
那隻被箍住的手腕因長期營養不良顯得蒼白無力,腕骨突出的有些吓人,而在腕骨之上,卡着一條微不可查的細繩。
孟餘桑猛一用力,手腕吃痛,蓦地一顫,細繩無法避免的滑落,上面拴着的東西也顯現出來。
幾顆暗金淺淡的珠子,在無血色的皮膚襯托下格外顯眼,火光撲閃的瞬間,柔柔的暖意映在其上,霎時如同璀璨的玄鳳眼般,流光四溢。
這是串檀木佛珠。
一串蕩氣清心,克詭震戾的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