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實在太讓人震驚了。
廊的盡頭深沉幽暗,并非孟家弟子來回巡邏的小路,而是一尊暗金色,塵土掩蓋的的佛像,佛像的前方上寶殿正門,正門外掩映出一個混亂颠倒的白日,冷清淡色的光從定格的半空斜照而來,襯得那佛像巨大無比,宛如救世主般逆光而行,身後的影子卻傳來黑霧焦炭的嘶吼,那滲人的聲音直蔓延到廊内。
鳥團看着不遠處翻滾的佛影,下意識咽了口口水。
“出不來的。”梅負雪很平靜,“這是最後一個場景了,也是孟家枯木複生的關鍵。”
……
腳步聲雜亂無章。
“夫人怎麼樣了?”
沿路弟子匆匆略過,照舊視人于無物,梅負雪經過時不動聲色側眸,目光追随着幾道消失的背影而去。
孟家此時此刻不知是經曆了什麼,弟子奔走,甚至能偶爾看到穿行的醫師,雖比不上孟餘淮癔症那般架勢,但也差不了多少。
“夫人……不太願意。”
又有聲音傳來。
“嫡系子嗣凋零,孟家底蘊又大,再要一個孩子也并非難事吧。”
“……”
“孩子?”鳥團聽的有些迷糊,“難不成是孟餘淮?”
梅負雪輕飄飄說:“要沒要還不知道,韓峥的實際年齡我不清楚,現在若真是幾十年前的孟家,也未嘗沒有可能。”
鳥團疑惑道:“可那不就……”
它沒說出口。
那不就證明孟家衰落其實是在這以前就發生的事?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亡羊補牢。
梅負雪沒說話,顯然也是猜到了這個想法。
沉默片晌,他才道:“先跟上去看看。”
……
孟家奢華依舊,完全看不出半點消極的模樣。
無論周圍喧鬧如何,韓峥都沒有分去絲毫注意,走到最後甚至有些急不可耐,竟開始施法而行。
經曆過剛才破碎的寺廟,梅負雪也不敢輕舉妄動,隻得加快步子往前追。
長廊飛速倒退的虛影映在眼裡,起初還沒察覺到異樣,直到那深紅色的廊柱遊蛇般上下竄動,湖水的光澤由清變濁——
在他沖出長廊的那一刹那,所有端倪浮出水面。
日光遽然下降,傍晚的陰涼陡然籠罩住整個府邸,霎時天旋地轉,日夜交替,不知經過了幾個輪回後……
嗚哇——
一道嬰兒的啼哭響徹府内,稚嫩純真的聲音傳出老遠,梅負雪蓦然止步,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生……生了?”鳥團瞪大眼睛,“不是才剛……”
“生了!是個天才,孟家有救了,天道保佑,就算世家消弭的隻剩最後一個,我孟家也一定是……”
刺耳的聲音回蕩在府邸,又在沖破天際時戛然而止。
孟家頂部的青天陡然下降,猶如一個巨大的倒扣的水瓢,虛虛籠罩在府邸之上,空蕩時尚且能堪堪籠罩住這片方寸之地,一旦施加外力——
隻需要一點點……
瓢潑遽然翻轉,過于急速的變化将淩空而上的白鳥砸下深淵,凄厲的嘯聲不絕于耳。
“成了!雪鸮重歸天際。”
歡呼聲交織成片,劇烈的喜悅刺激着每個人的神經,以至于他們沒看見橫貫府邸的巨大枷鎖。
盛放世家氣運的水瓢滿的溢出,一股一股麻繩般擰巴在一起,嬰兒哭聲漸小,雪鸮無力拍打翅膀,緩慢落回囚籠。
“成了!”
……
“孟家有希望了!”
孟懷之眉宇間的溫潤逐漸破裂,雙眸似有黑霧湧動,瞳孔底下散發着詭谲的光芒。
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編織的夢境裡,“孟家命脈斷絕,氣運不複往年,本以為會像其他世家那般消亡,但卻被我們尋到了生路。”
他說到激動之處,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竟如奪舍般開始顫抖起來,“你知道嗎?雪鸮自憬和年起便走下坡路,曆代家主試了很多方法也沒能阻止,直到某天,他們從外面帶回來一個東西,隻要每日定時燒香供奉,神佛就能給我們帶來答案……”
刑堂密不透風,金石嗡鳴卻悄然現出端倪,劍刃在黑暗中反射出銀白光輝。
祁白川感受着周身空氣的冰冷,淡淡道:“雪鸮如何抽取嫡系靈脈?”
“一個陣法。”孟懷之嘴唇顫抖,眼中的癫狂幾乎要滿的溢出來,“他們從郊外寺廟裡找到的,輔助那個東西,就可以讓孟家……嗬……咯”
話音驟然消散,一隻手隔着數寸距離,憑空捏住他的咽喉。
腕上紅線如鋼絲般勒近皮肉,祁白川猛然起身,往日鎮定徹底消失,寒涼的眸光利刃般刮過四周兵器,僅一瞬間,玄金半參的紋路瞬間蔓延至小臂,一把長劍憑空顯現。
不待思索,劍氣轟然斬去,哀嚎伴随着金石摩擦聲響徹屋内,在他身形即将遠去的刹那,卻突然發生變化。
整個刑堂都爆發出前所未有光芒,詭異陌生的陣法刹那間爬滿整個牆壁,嚴絲合縫死死鎖住裡面的人。
“首……徒。”孟懷之視線透過重重樓亭定格在藏書閣的方向,不顧疼痛扯動嘴角,臉上帶起病态的笑容,“這一定是……”
……
“一定是……”梅負雪喃喃出聲,“一定是他們自作自受的因果。”
世家命脈鴻氣從地底噴湧而出,涓涓細流彙聚成潮水,整個府邸都成了澆灌巨瓢的工具,隻見它轟然傾倒——
龐大的洪流源源不斷地湧向藏書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