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黑袍臉色漲得偏紅,“拿到這幅畫卷的時候我其實是抱着跟你一樣的想法,那主持也說讓我不要抱太大希望,因為……”
“這地方可能已經塌了。”林超予出聲接腔,“鐘聲敲響的時候,你看到了那根柱子,對嗎?”
黑袍點頭。
“寺廟不是普通寺廟,鐘是開過光的,應該是曾經有塵緣深厚的佛陀留存于此,這也是那座寺廟能完好至今的原因。”林超予說的十分順暢,親眼所見般,“曾經佛修鼎力,寺廟香火不斷,勢力範圍自然也大,佛修不像詭修各自為王,也不像靈修擁有勢力劃分,凡事香火所及之處都成一脈——也就是當時最幾近涅槃的大佛陀。”
他說着兩手輕柔捏起紙邊,卷曲的舊紙在陽光照耀下單薄的吓人,似乎輕輕一碰就能如蟬翼破裂,他吹起一口氣,霎時紙卷翻飛,金色的光為其渡上一層佛性,那死灰僵硬的塗畫活過來一般,雀鳥啼飛,翠金疊梢,石闆路欣欣向榮。
“也正因為所有佛修同屬一家,所以彼此之間多多少少都會有聯系,而這畫卷很可能就是……”
慕栖瞬間了然:“通往另一個寺廟的路。”
“……”
石桌周圍突然陷入了奇怪的氛圍。
鐘聲響起的時候八方柱現形,而畫卷商榷的結果又指向另一個地點,兩個毫不相幹的地點蛛網般詭異交織在一起,如同潮湧下暗藏的焦鋒,稍,一腳踏進就會劃人一身傷痕。
衆人彼此心知肚明,又默契地閉口不言。
“這幅畫卷在我這放了不少年頭,”片刻後黑袍率先打破沉默,“要不是因為前幾日涵虛宗宗主現身八方柱動蕩,它可能會就此沉沒。”
慕栖接過畫卷瞧了片刻,道:“其實就是主持察覺你家族的事解決不了,亦或給寺廟帶來損傷,故而讓你找其他地幫忙。”
“……”
她看着黑袍愕然地模樣,拍了拍對方肩膀,安慰道:“沒事,往好處想,他既讓你求助外力,證明畫上這個地的廟肯定比他們開光的鐘還厲害,雖然……”
笑容燦爛,聲音卻漸漸消失。
雖然八成已經塌沒了。
“等我去一趟回來再告訴你結果。”慕栖誠懇道。
“……”
黑袍一副被噎住的神情,似乎是想歎氣,但生生止住了。
他轉而看向另一人:“這位道友,敢問姓甚名誰,家在何處?”
“啊?”莫名被點名的林超予受寵若驚指着自己,“我嗎?”
黑袍嘴角堆起笑意:“是。”
“呃……”林超予結結巴巴,“我嘛,其實也沒什麼……”
“我看道友海納百川,料想一定出身不凡,才起了結交心思,多有冒犯。”黑袍行了一禮。
“我沒什麼身份,”林超予趕忙擺手,“就是多看過兩眼古籍,知道的多了,這兩位是我的主子,不如你們去找他們……”
話畢一扭頭,就發現原本沉默狀的梅負雪不知所蹤。
“……”
喉頭一哽,好在根本不用多想,另一位祖宗還在原地,必然不會出什麼事。林超予順着那道的目光望去,不出預料瞧見了縮在院子角落低頭搗鼓的梅負雪。
“仙……主子?”他試探喊了聲。
“我去看看。”
慕栖給使了一個眼神,朝着角落走去。
“梅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麼?”
經過來時半程的閑聊,哪怕對方身份不凡,慕栖也已經叫成了習慣。
剛接近角落,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有種鋒刃削木的奇怪感覺,她心覺詫異,俯身一看,就見對方蜷着腿,不僅毫無世家少爺模樣,手上還不知從哪撿了個闆子,正認認真真寫着什麼。
說是寫也不太準确,因為手中分明沒筆,隻有指尖一點靈光忽閃忽滅,像是在控制力道,不過一會兒,梅負雪手一松,闆子掉出陰影,上面深深淺淺刻了個歪七扭八的字。
慕栖認不得,但見對方坦蕩無畏,便好奇詢問:“這是什麼?”
“石闆。”梅負雪注意力仍在底下,回答時頗為心不在焉。
“為何要刻字?”
“練手,修為不太夠。”
“……”
這話說的很坦誠,慕栖幾乎是頃刻間就想起了某些東西:“公子莫非也想祈願?寺廟裡的金石非同尋常,據說是佛陀能感受到祈福的誠心與否,故而設下這道考驗,像石闆這些東西太脆了,根本承受不住靈力波動。”
說着她也去觀察那塊用完即棄的石闆。
字雖斜,但劃面平整,控制靈力的人應當判斷精準,可石闆的模樣又昭示着對方耐心不多。
她忽而想到什麼,提高聲音:“哎呀,寺廟應該也有給道侶祈福的姻緣樹呢。”
“……”
就在聲音落下的瞬間,不遠處一道視線似有若無投來,但隻是一刹,又挪到了半蹲的人身上。
梅負雪背過身,略微偏頭,朝旁邊示意,慕栖頓悟,也跟着蹲在角落。
“我見過姻緣樹,”梅負雪眼睫微垂,“上面有很多鎖。”
慕栖誇贊:“一定很漂亮。”
“是很漂亮,鎖都被紅綢拴着。”
“不知公子選的那個枝梢?”
“……”
“我沒有選。”梅負雪忽而擡頭,瞳孔黑亮,“我是自己去的。”
“噢……啊?”慕栖顯然沒料到這出。
“準确來說,我是尾随了一個人。”
“……”
慕栖滿臉茫然。
“你知道嗎?那個人從紅綢間取下來一把鎖,我看見上面寫着我道侶的名字,但我從來沒跟他去過寺廟。”
他說到此處,似乎想起什麼,聲音愈發低啞。
“……”
慕栖本能意識到不對,悄然回頭,不遠處的目光不動如山,遙遙投來時,宛如明鏡般,照得一切僞裝無所遁形。
她立即繃緊身子,更加謹慎地小聲道:“公子還發現了什麼?”
“我的道侶欺騙了我,”梅負雪喃喃,“我看見他們共同論道,進入同一宗門,拿着相似的道侶劍月下比武,交鋒後的每目對望,我都能發現他們眼中遮掩不住的激烈花火,他們甚至當着我的面眉目傳情。”
慕栖倒吸一口氣。
“他雖騙我離家,但何嘗不是我一廂情願,本以為可以就此做對逍遙鴛鴦,誰知竟意外被我發現端倪。”
“……”
“我懷疑他私下有染,”他說到此處目光陡然堅韌,“此行不單單是試探,更是我認清自己真心的機會,若是他真如我想的那樣,我必不會手軟,但我勢單力薄,還需姑娘出手。”
慕栖艱澀道:“公子……需要我作何?”
“……”
空氣幾乎凝結為實,梅負雪慢慢擡頭,瞳孔黑的滲人,直勾勾盯着她,雙唇一字一頓吐露:
“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