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清可不是你哄騙小姑娘的理由。”
“……”
兩人倏然對視,彼此眼中的茫然一覽無餘。
“道友,”一道幽幽的聲音陰測測從身後傳來,“花言巧語都不會,還差點火候啊。”
“……”
霎時火燒屁股,林超予再顧不得男女避嫌,原地起飛直蹦慕栖身後。
慕栖拿刀的手斜了一斜,刀鞘歪出半寸锃亮的鋒刃,威脅盡顯。
二人如臨大敵,誰知對方見此卻并無動手之意,眼珠子上下打量一番,随即鼻音嗤出一聲:“年輕人沖動,幾句話就敢硬闖,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
今天是什麼日子?
這句話終于讓兩人意識到問題所在,不約而同開始環顧四周。
入眼的建築很少,除了深色土地和烏泱泱的黑袍子,就是不遠處的那一座閣樓,樣式不甚稀奇,上面黑字紅木底的牌匾大刺刺寫了三個字——
鴛鴦樓。
“……”
“這樓……”
林超予默默從背後探出頭來,滿臉茫然。
不怪他們第一眼視而不見,實在是遠離仙門勢力的邊境太過荒涼,除了牌匾是深紅,其餘搭建木材幾乎于泥土融為一體,乍看上去還不如黑袍的宅院。
“名字挺特殊。”
慕栖替他接了後半句。
“夫君好興緻,”未等兩人想通,另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就走了過來,“我不過去樓裡探個口信,居然就傍上新歡。”
“……”
黑袍中身影綽綽,腰束的緊,顯然是用了心打扮,經過慕栖身邊時,對方有意無意上下掃掠一眼,像是試探,随即輕笑出聲:“走吧,不足為懼。”
兩道狀似親密的身影進了樓。
慕栖不明所以,剛準備追上前就被拉住。
“别急,”林超予盯着二人離去的方向,“那二位非詭修。”
“什麼?”
“看他們的走姿,”林超予言簡意赅,“外表輕佻,但路過時黑袍生風,氣勢很足,應該是仙門中人,夫妻也應該是假扮的。”
“這些人為什麼都要假扮夫妻?”
“……”
土路空曠,方才的動靜不小,那男子的一番話吸引了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此時他們二人站在中間,跟籠子裡的觀賞物一般供人探究,但觀衆無外乎都是成雙成對,應景樓閣。
慕栖不動聲色掃視一周,随即後退一步。
“不知道,”林超予心驚膽戰,“總歸不是好事,咱們還是先去拿東西……”
說着不等回話,已經自顧自溜到那一排石磚牆壁前:“我剛才看見了,那個人實力一般,是直接從底下一排拿的,但咱們應該……嗯……沒那麼多顧忌……”
“啪。”
冰涼的鋒刃貼近皮膚,霎時寒意直竄腦殼,林超予第二次原地起跳,慕栖來不及阻攔,隻能眼睜睜對方跟雞仔一樣被拎起後脖頸,然後那隻快趕上她腰粗的手臂陡然一轉,就要低空抛物。
“道友留情!”
倉促之下慕栖出手阻攔,在接觸到袍子的瞬間渾身猛然一悚,一股直滲骨縫的麻意席卷全身,如蛆蟲啃咬,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加劇,她猝然擡頭——對上一對漆黑無光的瞳孔。
那不是正常人的黑,表面無光死寂,餘陽留不下任何痕迹,整個眼珠瞳孔就占了大半,有種無底深淵的可怖吸感。
腦海中的想法毫無阻塞迸發而出——這是個詭修,實力強悍的詭修。
身子僵硬不敢動彈,隻見那詭修瞳孔一動,注意從她的頭頂移到自己手中的林超予身上,徘徊少頃,似乎是确定了什麼,五指一松,林超予“哎呦”掉在地上,慕栖終于從驚顫中拿回心緒的掌控。
“道侶?”詭修審視道。
心念百轉,慕栖啞了一瞬,趕忙出聲:“是,剛結契,他為人莽撞,多謝道友手下留情。”
“……”
刀鋒倏而嵌入石縫,聞言詭修并未動容,隻是恢複原先那般作态,不動如山守在城牆邊。
林超予踉跄着起身,謹慎閉嘴繞路,慕栖眸光微動,再瞥過四周一圈形态各異的成對“鴛鴦”後,從袖中掏出了一樣物什。
“道友,”她彎起眉眼,“這是仙家靈藥,可壓制蝕氣。”
詭修朝她觑了一眼。
慕栖不動聲色遞去:“我們幾人初來乍到,隻想讨地吃飯,不知這附近……”
“鴛鴦樓,”詭修言簡意赅,“今日酒席皆免。”
慕栖試探:“那這樓……可否有玄妙之處?”
“……”
詭修的面上終于浮現出類似驚詫的神情,但也僅是一瞬,繼而冷聲道:“鴛鴦樓顧名思義,非道侶不能進,樓裡曾有不成文的規定,若有道侶情比金堅,幸得閣主青眼,便能提出一個要求,而今日……”
他說着,偏頭打量了二人詭異的作态:“故人上門,閣主出席,廣邀修士。”
“……”
一座屹立在邊境不倒,牌匾古怪的樓閣,外加大詭修對疑似道侶之人的這般态度,慕栖頃刻便猜到了這位閣主的身份。
“是那個管事。”她退後低聲道。
“咱們趕巧了,”死裡逃生的林超予松氣,“怪不得今日這麼多人,原來都是趕着吃席,就是不知什麼人能讓這位閣主如此大張聲勢。”
“……”
“不過沒關系,”林超予道,“咱們四個人,剛好兩兩成對,可以先進去探探情況……”
嘭——
巨響轟然而出,隻見兩道黑影如同流星飛竄而過,帶起的冽風嘩啦刮的林超予腦殼嗡嗡作響,一群互不相認的鴛鴦似乎早有預料,自發讓開一條路。
飛揚的塵土中仿若栓了倒鈎,沖擊之巨大托的地上都多了條長印,林超予咳嗆幾聲定睛看去,不由瞪大了雙眼。
“這不是……”
地上兩具黑袍凄慘,模樣卻是才搭話不久的仙門苦命鴛鴦。
未等他再多說,樓閣大門又是一聲振聾發聩的聲響,一位勁裝裹身,手持大刀,身形比守城牆的那位還要再大一圈的詭修大步跨出,聲色俱厲道:“鴛鴦樓嚴格職守,若再有假扮道侶之徒妄圖擾亂秩序,别怪我們不客氣。”
話畢淩空一刀揮去,氣湧撕裂飓風,隻聽地上的苦命鴛鴦遙遙嚎叫:“鼠輩豈敢,我乃仙門 宗……”
後半句話沒了音訊。
深褐色的土地黏腥不堪,伴随着新鮮液體的滲透,那腐敗的氣息似乎又加深了幾分。
門咔嚓關閉,四周一片屏息凝神,隐隐有倒抽聲傳來,林超予面色青白交替,良久,似乎想起什麼,安慰道:“沒關系,還有我家主子……”
然後就見一衆窒息的注視下,一道身影置若罔聞地走了出來,手中長劍一挑,從地上苦命的半截鴛鴦中帶出個令牌。
背過各道異樣的目光,梅負雪居高臨下瞧了片刻,眼睛一眯,似是沒看出所以,故而收回,又在轉身融入人群的刹那突然一頓。
“放手。”他在寂然冷風中慢慢開口。
城牆上的令牌沙沙作響,催命符般攆在人的腳下,祁白川聞言未曾動容,隻是平淡掃過鴛鴦樓的牌匾,用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