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發沒見過像賈英那麼厲害的新婚兒媳婦,他給自己搓了一卷旱煙,用火柴點着叼在嘴裡,眯着眼睛說:“對,一人八分,老大媳婦和孩子的地都分了,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的地明年分。”
“行,西邊那二畝四分地歸你們一家三口行了吧?”趙梅的臉臭到就差吹胡子瞪眼睛了。
“你們不是打算去新疆嗎?”李同仁嚴肅地問。
“爸,就是因為我們要去新疆,我和文哥才商量咱們得把家分明白,您說我們兩口子哪兒有錢啊?平日裡還不是就靠您跟媽照應我們?”賈英拍拍雙手,一副無奈的樣子。
趙梅沒聽懂,她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同仁輕嗤一聲,不悅道:“人家這是想盤算盤算自己的資産,分家後怎麼處置就是人家兩口子的事兒了。”
要不是李同仁請了村長過來,趙梅就要破口大罵老大媳婦太有心機了,她壓抑着情緒轉頭看向李武和李斌,說:“那你們哥倆就分這兩套新房吧,是你們哥倆商量,還是抓阄兒?”
李武一向是個謙讓弟弟的好二哥,他說:“老三你挑吧,我跟你二嫂都行。”
“要不咱們抓阄兒吧二哥,兩套房都差不多,我覺得抓阄兒挺好玩兒的,三局兩勝怎麼樣?”李斌笑嘻嘻地說。
趙梅瞪他一眼,打斷道:“都結婚的人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别抓阄了,你們就來住你大哥的房,讓你二哥二嫂去你們現在那套房子。”
“媽,我們倆抓個阄兒怎麼了?你又來管!”李斌不耐煩道。
“就按媽說的,聽話啊老兒子。”趙梅繼續說:“莊稼地就一家八分,等年底村裡重新分地,他德發叔記得想着我們啊。”
趙德發連連點頭,“放心嫂子,我想着呢。”
分家會就這樣開完了,李武和王惠被分配到距離較遠的新房裡,李斌和向華搬到原來李文住的房子,那套房子和李同仁、趙梅住的老屋隻隔一道牆。
——
李武和王惠是十二月初搬家的,彼時正值北方的凜凜寒冬。
李武拉着木闆車往前走,王惠頭上裹着圍巾跟在木闆車後。
木闆車上除了衣服、被褥以外,還有一台縫紉機,一輛自行車,一台黑白電視機,一筐頭玉米,兩套盤子碗,這就是他們所有的家當。
王惠看着面前的木闆車,雙眼一陣酸意,為什麼别人的日子都越過越多,而他們兩個的日子卻越過越少。其實她的心裡隐隐約約埋怨李武,分配的家當都是李武做主的,她不明白為什麼兩個人不能商量商量呢?
李武和王惠到了新房一看,院子被李斌兩口子折騰得亂七八糟,連個鐵焊的狗籠子都搬走了,還弄了一地煤渣子,屋子裡餐桌、衣櫃、沙發全部搬走了,廢紙、撲克牌、塑料袋散落一地。
王惠看着這滿目狼藉,叉着腰歎了口氣,便吩咐李武去小賣部買笤帚簸箕。
兩個人徹底把家裡收拾出來,已經晚上八點多,他們并肩坐在屋子門檻兒上,王惠環顧四周,諷刺地對李武說:“武哥,我算是知道什麼叫家徒四壁了,老鼠進了這個家都得餓癟了肚子出去。”
李武卻不以為然,“剛分了家,不都這樣?日子都是一點一點過起來的。”
王惠怼他,“老三兩口子是這樣嗎?爸跟媽一大早起來就來幫他們搬家,現在多冷啊,他們把所有的煤都弄走了,怎麼?咱倆不是人啊?咱倆鋼筋鐵骨不怕冷啊?”
李武低頭,視線正好掃過王惠細瘦發青的手,他伸出大掌握住,“忍一忍,把今晚忍過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買煤......咱買搖好的圓媒球兒,怎麼樣?”
李武還沒講完,王惠一把推開他,捂着嘴巴一邊幹嘔一邊起身跑向院子。
“怎麼了媳婦兒?”李武連忙跟上來,拍着她的背問。
“沒事兒,被你氣的。”王惠說。
兩個人就這樣搬到了一窮二白的新家裡,不好的是一切都要重新置辦,好的是小兩口清清靜靜過日子,感情越來越濃。
李武白天去工地上幹活,晚上回來照顧再次懷孕的王惠。王惠愛吃桔子,他就每天回來買一兜,也不多買,每天都讓她吃上最新鮮的。
王惠則是每天晚上都做豐富的晚餐,最起碼一個素菜加兩個煮雞蛋,她覺得李武出去幹力氣活,晚上一定要吃點好的。
王惠的大哥王勇是十二月底才聽說王惠又懷孕了,他擔心得不行,那個年代沒有電話,王勇便騎着自行車載着大嫂林娟來到老李家,進門一問才知道這一大家子分家了,王惠已經另居他處。
向華帶着他們來到李武家,推開門,王惠正坐在小闆凳上搓玉米。
王惠扭頭一看,立馬露出開心的神色,“大哥?大嫂!你們怎麼來了?”
林娟趕緊上前扶王惠起來,關切地問:“幾個月了這是?到三個月了嗎?坐胎坐穩了沒?”
“大嫂,才兩個月,别擔心啊,沒事沒事。”王惠眉眼彎彎,安撫林娟,“來吧,快進來裡面坐。”
“二嫂,我就先回去了,竈上炖着肉呢,别燒糊了。”向華說。
“行,那就先回去吧,慢點啊。”王惠說。
向華走後,王勇和林娟一邊一個攙扶着王惠來到裡屋,林娟問:“感覺怎麼樣啊這次?反應大嗎?”
“反應有點兒大,和懷第一個的時候不一樣,總是想吐。”王惠樂呵呵給他們倒水,卻被王勇攔下來,王勇端過茶壺給林娟倒了一杯。
“那就讓李武給你換着花樣兒的做飯,别委屈自己了。”王勇說。
“行,知道了,放心吧大哥。”王惠說。
“我放心什麼呀我放心?你看你這屋子有多冷?是不是沒燒爐子?”
“大哥,我下午燒,晚上睡覺暖和就行。”王惠笑着說,“這會兒也不冷啊。”
“這大冬天兒的,怎麼會不冷?”王勇一針見血地問:“家裡是不是缺煤?”
“有,有呢。”王惠掩飾。
沒過幾天,王勇拉着輛木闆車又來到李武家,木闆車上裝了大半車散煤,幾張新打的凳子和幾口袋麥子,王勇還貼心地把散煤搖成圓媒球兒曬在院子裡,他就怕凍着自己這掌心上的親妹妹。
趙梅自從知道王惠又懷孕了,時不時來這邊看她,但三句話内總能扯到“是男是女”的話題上,趙梅又想讓王惠去小診所查一下,王惠隻能以月份太小為理由婉拒。
其實王惠直覺這胎會是兒子,因為她和棟棟偷偷約好了,棟棟還回來做她的兒子,她總是在夢裡問棟棟:“你知道我在等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