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劉郁焦急地來回踱步,“蠶不是剛剛孵出來嗎?姬雪的變化,怎麼會那麼大?”
“養分。”
葉谧狀似平靜地給出了答案,唇瓣卻止不住地顫抖着。
“養分?”劉郁驟然瞪大了雙眼,“你是說……”
他已經聽懂了。
但事實太過殘忍,他根本不忍心把話說完整。
從未養過蠶的劉郁,至少擁有基本的常識——
幼蠶想要茁壯成長的話,需要靠桑葉的養分來支撐。
顯然,孵化在姬雪肚子裡的這些幼蠶,無法攫取到桑葉的養分。
那麼,留給它們的選擇,就隻剩下了一個。
劉郁滿臉不忍地再次看了一眼姬雪。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肚子,隻敢看向對方的臉孔。
在他的記憶裡,那張無論何時何地,都能蕩漾起笑意的面龐,此刻隻剩下了無盡的灰暗。
他不懂,明明不久之前,姬雪還在表情生動地與他拌着嘴。
那樣一個鮮活的生命,怎麼能夠在轉眼間,就衰敗成了這副模樣?
“她是不是要死了……”
劉郁嗫嚅着說道,好似在自言自語。
“不會。”寇栾忽然開口反駁了男孩,眼神漸漸變得淩厲,“我答應過她,一定會盡我所能,帶她出去。”
語罷,他就蹲下身子,湊近姬雪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就此陷入了沉默。
“……他瘋了?”
劉郁看向身邊的女孩。
“應該沒有。”葉谧搖了搖頭,“他在聽聲音。”
“聲音?什麼聲音?”
劉郁滿頭霧水地問道,直到他發現姬雪那無意識開合的唇瓣之後,他才有些恍然。
該不會是在聆聽遺言吧?
一個消極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了男孩的腦海裡。
……
激烈的疼痛過後,姬雪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肉身。
“她”浮在自己的身體上方,平靜地看着自己那副抽搐的身軀。
一段時間過後,“她”覺得做一個不聲不響的局外人,實在沒什麼意思,想要就此飄走。
可是,摟着她身軀的那個女人,卻不斷地發出嘶啞的哭嚎,讓“她”在煩躁的同時,像是被一根線死死地牽引住了,無法輕易離開。
不要走!
“她”的靈魂同樣在呐喊。
本能驅使着“她”離開,但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在向“她”預示,一旦“她”選擇離開,就會産生無法挽回的後果。
錯亂的矛盾感拉扯着“她”。
為了暫時避開這些龐雜的情緒,“她”逼迫自己,将意識沉浸到脫離前的精神世界裡。
當時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費力地思考道。
……水?
對了!
就是水!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驚喜。
刹那間,被“她”丢失的記憶,一股腦地湧入了“她”的靈魂。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她”唯一回想起的情景,就是“她”今早在房間裡看到的那盆水。
當時的“她”,僅僅是覺得有些奇怪,并沒有進行深入的思考。
但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幕,卻被投入了“她”的潛意識之中,等到“她”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反複地在“她”的眼前播放。
姬雪自認不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但這很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同時也是唯一的一次,嘗試自救的機會。
無論是不是徒勞,“她”都要為了自己,奮力地拼搏一把。
就算拯救不了自己,隻要能幫助到剩餘的玩家,那“她”在這一局遊戲裡,就不算是毫無價值。
被卷入《不安引》的姬雪,從始至終都保持着積極昂揚的态度,但這并不代表,“她”的心裡沒有陰霾。
“她”向往偶像過人的智力,羨慕劉郁熬過多局遊戲的運氣,欽佩狡黎臨危不懼的從容。
就連同樣作為新玩家入局的姚芳華,在最初的驚慌過後,都迅速地調整好了狀态,理性地搜集線索,為衆人提供了重要的信息。
說是“脫胎換骨”都不為過。
姬雪假裝沒有注意到姚芳華的變化,繼續維持着自己天真爛漫的外殼,但“她”的内心,卻逐漸焦灼了起來。
“她”似乎成了這局遊戲裡,唯一的無用之人。
明明危機臨身,“她”卻毫無辦法,隻能依靠偶像和外人,無措地等待着其他玩家的救贖。
姬雪從小就是一個要強的人。
優越的家境和父母的寵愛,并沒有把“她”撫育成一個頤指氣使的女孩,與之相反,“她”凡事都要自己嘗試過,确認無法獨立完成之後,才會選擇向他人求助。
獨立、自主、樂觀和開朗,是姬雪從别人口中,聽過最多的幾個評價,但這些評價裡,唯獨沒有出現過“聰慧”。
“她”不在意這些,或者說,“她”表面上假裝不在意這些,背地裡卻拼了命地努力,争取用其他的優秀特質,彌補“她”腦力上的不足。
現在,“她”終于有了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既然屬于“她”自己的人生,已經無法避免地走到了最後,“她”一定要狠狠地燃燒一把。